大的信任哪。
雖然年紀依然很小,但這個女孩兒應承的姿態卻一直是很穩重,很叫謝丞公放心的。他的表情稍稍緩和,道:“平日在家中行走,須將金甌金瓶帶在身邊。三日後便是,但不可教此二女稍離。”
華苓認真地點點頭,然後說:“爹爹,來自內部的敵人,往往比來自外部的敵人更難處理。其實,爹爹有沒有想過,我們家族傳承了這麼久的規矩,也許並不是那麼合適如今的情況,也許應該變上一變了?”
對於江陵謝氏子弟來說,江陵謝氏的祖宗家法是最高尚、最不能褻瀆冒犯的東西。
謝丞公眼神一厲,呵斥道:“荒謬,荒謬,汝怎能說出此等話!又要仗著爹的寵愛胡說八道了?”
謝丞公很少在華苓面前展示出這樣威嚴的一面,除了大郎外,換了兄弟姐妹中其他人在這裡,怕是早就嚇得說不出話了,但是華苓並沒有。她有足夠穩定而成熟的心智,懂得衡量優劣好壞,她很清楚謝丞公容忍的界限。
她知道這些話對謝丞公的觀念來說,會是多麼大的挑戰,但既然開了頭,她今天是打算要將心裡的想法全都倒出來的了。
於是華苓在謝丞公嚴厲的眼神裡越發是挺直了腰,平靜地說道:“爹爹,依女兒所看,如今我們家族就是一個極大的小作坊。”
華苓的描述吸引了謝丞公的注意,再生氣他也清楚華苓的想法總是有可聽之處的,於是還是主動收斂了怒氣,聽了下去。
“我觀那市井之間的小作坊,多半由小小一家子建起,闔家人為一件營生努力,或是制豆腐雜食,或是制日常玩意,從翁媼到五歲小童,人人皆要上陣。”
“若是一家人努力經營,老天也賞飯吃,也許一兩年、若干年裡收入就多些,然後這小作坊就可以再建的大些,家裡人手不夠用了,便從家外或買賣奴僕、或僱些長工來作幫手,這樣便可以產更多的物事來賣,若是順利,入比出多,多賺了錢,攢得幾年便又能將規模擴大些。”
“若是再大些又如何?無非是再多買些奴僕,將產業規模擴大些,賺更多的銀子。等得家資積累到差不多了,他便不滿足於賺銀子,他會將家裡的子弟送去進學,若是有機會,便往官場走。族中代代有人出仕,家族就越發的好。”
華苓為自己換了一杯香茶,雙手捧著杯細細嗅著茶香,輕聲笑道:“也許爹爹又要斥責於我了,但我還是要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我們家族,難道從遠古數千年前就是如此繁盛、如此高貴麼?自然並非如此,是吧。”
謝丞公好氣又好笑,氣的是小女兒竟敢對祖宗並不十分尊敬,笑的是,其實他是贊同華苓的話的。他對小女兒的性子還看差了些。能說出這番話,這孩兒的心比許多男兒還要寬廣。
華苓繼續說道:“這世上有無數的人,每個人都有家,每個家族都在孜孜求取發展、繁盛,但是他們當中的絕大部分都倒在了前進的路途之中,只有極少數的人家,能夠一直繁盛到我們家如今的模樣。——我們家,當然是很好的了,我們家比起天家也不差什麼罷?但是,爹爹你看往前那許多金粉朝代毀於一旦,非盛即衰,爹爹你認為,我們家的衰頹會在什麼時候呢?”
華苓黑白分明、清澈到底的眼眸直直看著謝丞公。
這是一個比“王侯將相”更尖銳的問題。作為一族之主的謝丞公,聽到這樣的問題當真是刺耳無比。但他卻不惱了,沉思片刻,嘆道:“我已明苓娘之意。非盛即衰,非盛即衰……”他凝目看著華苓,道:“你方才所言之‘極大的小作坊’,可是指我謝族如同許多小作坊攏在一處?”
華苓展顏一笑:“與爹爹說話就是輕鬆。其實我們族裡已經算得分工有序,諸房各擔負一類職責,彼此情分深厚、合作良好之時,我族是無敵的。這樣的規矩格局,支撐著我們謝族來到如此田地,膨脹成如此大族。但恕女兒直言,這便是如今我族的極限。即使再苛刻族人守規矩,也擋不住族人生異心,這是爹爹告訴我的話,不是嗎,因為我們已經太大。若是不能照著如今族中的情形將規矩也變更些,只守著祖宗的遺澤,爹爹你說,等著我族的是什麼?”
四分五裂,族人流散。謝丞公的面色微微變了,他甚至沒有心情呵斥華苓種種不敬祖宗的說法,這些話給他帶來的危機感是極重的。
有的人在預見了危險的時候就會開始綢繆,也有人會直到火燒眉毛、不得不變的時候才火急慌忙地求改變,什麼做法更好,也是見仁見智了。
華苓燦爛地笑了起來,簡直是膽大包天地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