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面孔。七年不見,那人的模樣有些模糊了,只剩一雙鳳眼,或溫柔或嫌棄,或憐惜或狠辣地看著她,交替出現,她能記住,也是因為兒子的眼睛太像他。
楚隨,楚時謙,他害得她好苦。
董月兒低頭,無聲落淚。
當年楚隨前腳走,後腳她就診出了身孕,董月兒喜出望外,求楚隨安排給她的嬤嬤寫信知會他,嬤嬤答應了,董月兒就安心在家等著,沒過幾日,她半夜忽然醒來,就見身邊多了一個黑衣男人,自稱是楚隨派來接她的人,要接她去京城。
董月兒怎麼可能冒然相信一個夜闖她房間的陌生人,直到對方詳細說出楚隨的身份,甚至告訴她當天在洞庭湖畔偶遇的那一家四口乃京城兵部尚書陸家的三房,董月兒才徹底信了,畢竟如果黑衣人不是楚隨派來的,他不可能知道岳陽發生的事。
黑衣人就是周叔,周叔說楚隨要另外給她安排一個身份,命她先佯裝回岳陽尋親。董月兒全心全意地信任周叔,結果半路她們一行人卻遭到匪徒劫殺,楚隨安排給她的家僕全都慘遭毒手,她則被兇手擄去了一個偏僻的小山村,再次遇見周叔。
董月兒不懂周叔為何要殺人,周叔這才告訴她,說楚隨知悉她有孕,怕她日後攜子進京給他招麻煩,特意僱了殺手要她一屍兩命,周叔便是殺手的頭目,那晚他本是去殺她的,見她對楚隨痴情一片,突然不忍下手,臨時改變計劃,幫她擺脫楚隨的眼線。
聽聞楚隨要她的命,董月兒傷心欲絕,是周叔陪在她身邊,體貼地照顧她,溫柔地開解她,然後帶她遠走他鄉,隱姓埋名。她懷孩子的時候,周叔想方設法哄她開心,潤哥兒出生了,周叔待潤哥兒如親生骨肉。周叔這樣好,雖然他臉上有道疤,董月兒還是不受控制地動了心,她知道周叔喜歡她,只是他太老實,董月兒一心報答,終於鼓起勇氣,在潤哥兒兩歲那年的除夕,主動靠到了周叔懷裡。
那晚周叔像瘋了一樣,董月兒並不好受,但她覺得,周叔是愛極了她才沒控制好的,心裡依然十分地滿足,果不其然,後來周叔就溫柔了很多,不過周叔顧慮重重,怕某天楚隨尋仇,堅持不肯正大光明地與她結為夫妻,也不許她告訴潤哥兒,一直以管家的身份照顧她。
可潤哥兒四歲那年,被隔壁家的孩子打了,一晚之後,周叔突然告訴她,他先前忍著不碰她,除了顧忌楚隨,也是因為他患有不治之症,最多能活到四十歲。周叔怕他死後她與潤哥兒被人欺負,再三考慮,決定幫她得到她應有的名分,幫潤哥兒認祖歸宗。
楚隨可是要她一屍兩命的人,董月兒不想再去找他,只想繼續與周叔廝守,哪怕只剩十幾年也沒關係,但周叔心意已決,堅持帶她北上,最後在這個鎮上安家。當時董月兒每日都過得戰戰兢兢,怕第二天周叔就會帶楚隨過來,後來周叔說他要等合適的機會,去年一年都沒有任何動作,董月兒不知不覺就放鬆了下來,覺得與周叔分別那日會遙遙無期。
可是今天,周叔再次提到了楚隨,還是楚隨去別人家提親的訊息。
董月兒本以為自己對楚隨只剩下害怕了,可驟然聽說楚隨要娶妻,她還是覺得委屈。他可知道她為他生了一個活潑聰慧的兒子?他可知道她十月懷胎受了多少苦?他可知道,潤哥兒曾經大病一場,若非周叔花大錢請了一位高人,潤哥兒險些就死了?
如果不是周叔,她與兒子早死了,楚隨卻就像世上沒有她這個人一樣,要娶另一個女人。
內室門簾忽然被人挑起,董月兒驚慌地抬起頭。
周叔站在門口,一手挑簾,目光相對,他朝外面揚了下下巴,跟著放下了簾子。
董月兒飛快擦了眼淚,最後看眼兒子,她忐忑不安地去了外面。兒子晚上有乳母照顧,無需她擔心,而乳母是周叔的心腹,早已知曉她與周叔的關係,守口如瓶,董月兒也不必再遮遮掩掩,徑自跟在周叔身後,兩人一起去了她的房間。
“為何哭了?”周叔抱著人坐到床上,低聲問,語氣耐人尋味,“因為他要娶妻?”
董月兒無聲地落淚,搖搖頭道:“不是,我是替潤哥兒不平。”她遇見了真正喜歡她的男人,楚隨娶誰都與她無關了,可兒子明明是堂堂楚國公府的骨血,卻自小受了那麼多苦,跟著她顛沛流離的,還不如普通的富戶子弟過得逍遙。
周叔拿出帕子幫懷裡的女人擦淚,幽幽道:“正因為不平,才要讓潤哥兒認祖歸宗。”
董月兒一聽,哭得更兇了,緊緊抱住他:“你打算送我們去見他了嗎?萬一他還不想承認我們,還想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