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她先前還因為一支簪子被老爺掌摑,如今有可能知道簪子的主人,自然壓抑不住內心激動,可偏偏那之後就遭了謝老爺冷落,這麼久的,哪敢再重提,可知道了又憋得難受,那萬眉早早死了,老爺痴痴守著一個死人那麼久,叫活著的人怎麼甘心。她就故意來了思靜苑告知阮姨娘,她們都爭不過一個死人,合該一起難受。最好再教這人動點什麼心思的,她吃了那麼多回虧總歸是學精了。
阮姨娘輕輕唔了一聲,撇了下茶蓋子,聲音清脆,卻沒了後話。
沈姨娘等了半天沒看到這人除了淡然以外的神色略有些失望,殊不知阮姨娘心中卻沒表面那般,她是沈家庶女長在京中,見過宮裡那位未入宮前的風姿,甚至還知道些沈姨娘不知道的內情,可那些該爛在肚子裡決不能往外說的,此刻卻突然冒出萬眉,倒教她也迷糊了,難道是她猜錯了——
“娘。沈姨娘?”撩了珠簾進來的少女身著流彩暗花雲錦裙,眉眼清冷,瞥見椅子上的豐腴婦人掠過意外,規矩喚道。
沈姨娘瞧著謝文褚跟她娘一個模子印出來似的姿態,略有些倒牙,只覺得娘倆都裝得很,忽而想起一事,銜著幾分故意道,“今年的冬狩又要開始,蓁蓁是明兒個出發罷,唉,這難得能帶家眷,多帶一個也無妨嘛。”
謝文褚低眉斂目,嘴角微彎,“父親留話,這段時日文褚要幫師傅整理文集。”彷彿寵辱不驚,總是找到了合適自己的事做。
沈姨娘暗暗撇嘴,這丫頭認了個大師,越發趾高氣昂了,暗啐了一口不願留著看她們娘倆堵心,找藉口辭了。
屋子裡剩下母女二人,阮姨娘招了招手,謝文褚便乖順坐在她右手旁,瞥見阮姨娘空了的茶盞仔細添上。
阮姨娘看著謝文褚如此心底嘆了一聲,“當真不怨去不了?”但凡去的除了位高權重的,就是世家好兒郎,若有機會一展風頭,定能引來青睞,甚至入了皇家的眼……
謝文褚搖頭,抬眸直直與阮姨娘相對,眼底甚是清明,沒有絲毫埋怨。即便去了也只是當那人陪襯,何必呢。
阮姨娘心疼地摸了摸女兒手背,她的女兒明明什麼都好,卻偏偏輸在了身份。就如她輸在了一步……“去不了就去不了罷,狩獵也不是什麼安全的行當,萬一不小心被誤傷就不好了。”話中意味深長。
謝文褚聽著阮姨娘那低沉口吻,驀然抬眸對上,可看著她恬淡面容,眼底不掩關懷,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秋分後,日短夜長,尚不過酉時天色已經近黑,謝蓁從枕霞閣陪祖母用過飯回來都沒瞧見謝老爹,想必還是受她說的影響,當年事情如何只怕只有當事幾人知,尤其還涉及宮裡,否則老爹也不至於瞞得如此嚴實,能讓他疑心萬貴妃總歸是一個好的開端,免得稀裡糊塗做了棋子白白搭上性命。
苑兒裡,玉瓚和玉珍合力將行囊收拾好,禦寒的衣物,打扮花俏的首飾,零零碎碎竟撞了整整兩個箱子。謝蓁看著玉瓚闔上箱子,玉瓚便察覺她心底想的似的,“這已經是從簡了,路上就要三四天的,加上在那邊待的,恐怕要半月餘,東西不能少帶。”
謝蓁點頭隨了去,帶上玉瓚,這些都不用愁的。
因著明兒一早就要出發,謝蓁讓玉瓚別忙活後也早早歇下,只是躺在錦緞軟床上久久不能入眠,要說是為了明日出遊興奮有之,可又摻雜了個別的什麼,怪是心驚肉跳。
文裡謝元就是在獵場出事……
翻轉半晌,謝蓁起身,瞥了一眼外頭明月當空,守夜的是玉珍此刻打著盹並未察覺。謝蓁輕手輕腳繞過,裹著斗篷走到了庭院中,月桂已經凋零,樹葉青蔥,月色下隱隱綽綽,只覺空氣涼薄,帶來清爽之意。
四下無人,寂得讓人心靜。
謝蓁坐在了月桂樹下,抬頭仰望,竟不知不覺已經過去快半年了,這半年來發生的現下想來仿若一場夢,而玉珍打著的小小呼聲又在提醒,她以為的過往才是夢,叫人辨不清了。
謝老夫人的好,謝老爹的寵,董姨娘,榮親王妃……這些人的面孔走馬觀花,都已融入生活點點滴滴,而原先以為絕不會有交集的人卻成為難以割捨的,謝蓁的心頭砰砰跳著,帶著一種隱秘的歡欣。
樹葉婆娑,謝蓁託著下巴笑得痴痴,轉瞬又因為突然而起的心悸,又憂心起這次的冬狩之行,睡不著恐怕也是因為對前途的惶惑罷。
突然,結繩勾住的一壺酒出現在眼前,謝蓁視線上移就看到謝十三狹長眉眼微微眯起,勾著那壺酒在她面前輕輕晃了晃,“喝不喝?”
“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