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走出房間時,嘗試著下達了一個“別動”的指令,阿瑞斯機器人的執行也跟著滯了滯。銅屍果然保持木立,直到他推門而出,也沒有動彈半下。
洛璃搬了個床墊,就睡在門口。她很警醒,儘管陳默的腳步悄然無息,不會比輕風更惹人注意,她細微的呼吸聲還是有著瞬間變化。陳默停在原地,等了片刻,她才重新陷入熟睡。
這段時間下來,想必她也是累得狠了。陳默定定地看了洛璃一會,從外面透進來的燈光微弱無比,勉強能看清她的臉龐。
洛璃秀氣的眉梢微蹩著,像剛做了場惡夢,鼻翼邊全是細小汗珠。她看上去很無助,也很柔弱,陳默當然知道她絕不像看起來那麼柔弱,但也沒有看起來那麼堅強。
她畢竟是個女孩,如今卻連睡覺都守著他。陳默眨也不眨地盯著對方,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鑽井平臺上看不到幾個警衛,但暗哨卻很多,監控探頭密佈了每一個角落。陳默費了很大的周折,才摸進平臺第二層。
他遠遠就看到了那個印第安人。
活體感知沒能幫上陳默太多的忙,對方確實沒走,且像知道他會找來一樣,等在了拳手居住區的必經之路上。
“跟我來。”印第安人的英語還是那麼蹩腳,投向陳默的目光中也仍然帶著異樣。
兩人一前一後攀上扶梯,坐到整個鋼架結構的最高處,視線所及東南西北全是汪洋大海,平臺如海中孤礁。
印第安人個子雖大,但極為靈活,絲毫不比陳默動作慢。坐定後他沒去在意腳下足以粉身碎骨的垂直距離,怔怔望向星空良久,忽然轉頭問陳默,“你都知道了?所以才會來找我?”
“知道什麼?”陳默見他又在打啞謎,不由火大。
印第安人停頓了一下,海風讓他的長髮在空中飛舞,看上去像是升騰的黑色火焰,“你是個死人,只不過現在被一種力量支配著,又活了過來。”
“死人還能跟你爬這麼高?”陳默笑笑。
“還魂的先例在我們部族中早就有過,巫師們認為那是神蹟。”印第安人也咧開嘴,牙齒潔白,“我叫山風,你叫什麼?”
“陳默。”
“我們看上去差不多,我好像比你黑一點。”印第安人性子淳樸,全無心機,山風也同樣是想到什麼說什麼的做派,“那些白人讓我來對付你,我說你是重生行走的靈魂,沒有人能殺得死你,他們這才肯罷休。”
“那些傢伙是幫潘多拉做事的?”
“好像是,我聽過這個名字。”
陳默想了會,緩緩問:“你說我現在又活了過來,這算什麼意思?”
“我有個族人叫白狼,跟其他部族打仗,被箭射穿了腦袋,我們就把他埋了。過了幾天,他自己從土坑裡爬出來了,又回了家,不管別人說什麼,都不理睬。巫師說他是有事情沒完成,所以才強留在世間,我們都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又過了一段時間,白狼的老婆在放牧的時候陷進了沼地,他明明呆在家裡,也不知道就怎麼趕了過去,救了老婆,回來的路上一頭掉下馬,這才真正死了。”
山風指了指心口,看著陳默,“死過的傢伙,就算這裡還跳,也和其他人不一樣。你跟那時候的白狼很像,隔得很遠就讓人覺得冷,這種味道我是不會忘記的,也不會認錯。”
這印第安人說的什麼冷不冷,倒跟陳默在銅屍身上感受的氣息差不多。如果僅僅是死過就能讓他察覺到異樣的話,當初在潘多拉的時候,陳默覺得自己就已經算是達標了。
“看樣子是我多想了。”陳默思忖了一會,苦笑。
有雙屍和克隆體的衝擊在前,這麼一句突兀之極的問話才會引發誤導,再加上山風的造型跟職業神漢無限接近……陳默覺得自己現在的疑心病實在是重得可以,簡直到了搞笑的地步。
山風似乎是還想補充些什麼,卻現出迷惘之色,搖了搖頭說:“我只知道沒有月神的庇佑,你們是活不過來的,月神不會憐憫壞人。我能看到,現在支撐你的那股力量很強大,但你只掌握了一小部分。記得我的話,崇拜自然才能融合自然之力,一粒沙一捧土都有靈魂,你需要做的就是領悟。它們已經存在無數個年頭了,古老的東西會讓你明白你是誰。”
“嗯,謝謝你。”陳默記得古蒙姑娘塔娜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
“我得走了,希望你能活得久一些,不用趕著去那個世界。”山風站起身,抱了抱陳默,目光澄澈,“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就儘早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