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嬰……”他嘶啞的聲音像命不久矣的重症病人。
突然發出的聲音,令虞子嬰狂揍的動作驟然一停。
“虞子嬰……你真以為我的心是鐵打的嗎?”
虞子嬰抬頭看著低頭俯視著她的惰,男人那一雙幽重流思的冰湖雙眼,那湖水晶涼見底,湖面映浮霧凇冰靄,仃泠泠地沒有一絲溫度。
“一次,我的父母讓我失望了,所以就算他們死在我面前也不曾讓我看過一眼,第二次,師傅讓我失望了,我就叛逃出師門,將他教我用來救助世人的本事用來為禍人世,而第三次,則師兄讓我失望了……從此我便處處與他作對,令他最終對我聞風而躲……而這一次,你也讓我失望了……”
“但即使這樣,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拿你怎麼樣……我想要報復想要折磨的也只是別人……”
那懸掛在他長睫的一滴泥水滴落在虞子嬰嘴角,她睫毛顫了顫,眸色逐漸恢復了平靜,也終於看清楚了他那一身的極致狼狽,他髮絲凌亂而溼轆,尾尖染滿了泥漿汙水,一身白衣已跟泥滾一樣髒得看不出原色,他的下頜跟嘴角都一片紅腫淤青……
這樣的惰,完全不像虞子嬰記憶中所知道的那個惰。
他的一切光環、他的所有頭銜,他的一切名譽與過去,在一刻都被摘險除得乾乾淨淨,他就這樣光裸赤條條地站在他面前,毫無掩飾,那麼真實……那麼陌生。
虞子嬰怔怔地看著他半晌,突然出聲問道:“你心悅我否?”
她的聲音此刻竟也有一些暗晦的嘶啞。
這句話問得較為文藝,偏蠻夷這邊模仿遠古時期中原話的那種風格,在宛丘和胡族內,他們若遇到對自己唱情歌表白的男女,就會這樣問一句。
你心悅我否?
悅,喜歡。
你喜歡我嗎?
惰一震,呼吸微滯,眼眶微微瞠大。
“什麼?”
“你剛才的那一番話……你是在心悅我嗎?”虞子嬰一瞬不瞬,認真地看著他再問了一遍。
惰像是從虞子嬰的那一雙黑瞳中看到什麼怪物冒出來,倏地一下便坐了起來,他神色略顯幾分慌亂與不措,張口想要反駁卻又徑直疑惑起來。
許久,他面目寂靜而緊繃地盯著前方一處空氣,聲音古怪而低沉地問道:“你……可心悅我?”
虞子嬰一聽他這樣問,心底瞬間便雪亮一片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眼下虞子嬰跟惰這種情況就屬於誰先說出來,誰就輸了。
她好像聽不到惰的問話,她從冰冷的水窪裡坐了起來,臉上滿是剛才糊上的泥點子印,她甩了甩頭髮上沁溼的泥水,甕聲甕氣道:“等你感到心甘情願那一天才來跟我問這句話吧。”
虞子嬰算是看出來了,他其實對她尚不及愛,那只是強烈的……心有不甘啊。
只要心裡還存著不甘心,就還不到放棄的時候……這對她而言,結果亦不壞。
想到他之前負氣所說的不要她了,怕也不是真的。
心雖對這個認知有些失望,卻虞子嬰並不感到挫敗,畢竟只要看到惰身上的玄束沒有破解便該知道結果了。
虞子嬰撐起身子站了起來,她看了一眼衣服泡沁了泥水導致渾身溼嗒嗒滴落著泥漿水,便拽起衣角揪了一把水後,再運勁一震,渾身的衣衫似被她身體力冒出的強大氣流吹襲得鼓風而起,然後“啪”地一聲,漫天白色汽霧散出,瞬眼間她衣衫已乾爽不少。
因服用了避毒丹,所以稍微執行一下內力趨溼倒不會太為難。
她低垂下視線,鴉青長睫溼瑩粘沾在一起,白淨鼻頭汙黑一塊,看起來極為惹人憐愛,但她的眼神太成熟也太鎮定幽邃,生生弱化了她純稚容貌帶來令人毫無防備的作弊感。
“發洩夠了嗎?趕緊帶我去找人!”
這少女聲也是清冷如雪水一般透心涼。
“死了。”
惰心底冷嗤笑一聲,偏頭懶懶地抬眼看了她一下,便薄唇優雅而寡毒生灩地勾起,重新闔上眼,縷縷溼轆的黑髮蜿蜒垂落白玉臉頰上,也不知道他這是說嫉死了還是指他“死”了。
“你之前不是說我不信你嗎?現在我就相信你。”虞子嬰平靜道。
惰愣了一下,緩緩掀開了一雙陰霾重重的眼睛,眸中複雜晦澀難辨。
她總是能這樣輕而易舉地學會,如何能令他讓步……
虞子嬰平靜地看著他,瞳仁黑漆漆地,深不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