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嬰早便感知身後有人,她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像是經歷了一場大病後,激烈喘息,像一匹被迫窘了的野獸的老乞丐,他此刻的樣子十分狂亂,但卻沒有了剛才那副歇斯底里的猙獰,窮途絕路。
這才轉過身後,那轉緩的目光卻在觸及那道女子身影之時一寸一寸地變冷,變硬,如針芒凝聚。
肖寶音感受到來自於虞子嬰身上不斷溢位來的可怕寒意,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那是一名年輕的女子,約二十歲左右,她一身打扮甚是華美而充滿外域風情,一襲藏藍的百褶裙,上裝則綴滿銀片、銀泡、銀花的大領胸前交叉式“烏擺”精鑲花邊的右衽上衣,外罩緞質繡花圍裙。
“烏擺”全身鑲挑花花塊,沿託肩處一般鑲稜形挑花花塊,無紐扣,以布帶、圍腰帶等束之,而她則頭戴岑鈴鈴的銀冠。
憑虞子嬰有限的地理知識,她彷彿是看見一名充滿蠱毒性的妖媚苗女,正端莊輕盈而來。
看到這種充滿民族風情的服飾,虞子嬰不期然想起了幾個曾碰過類似如此打扮的人,難道她是異域人?
“原來是兩位小姑娘來奴家的宅院做客啊。”
女子長了一張削薄妖巧的瓜子臉與一雙眼角上佻勾人,染燻了粉色眼影的杏眸,十足狐狸精的形象,她放於手中的白骨壎,那瑩瑩含濙水的杏眸在虞子嬰與肖寶音身上溼舔了一遍,紅唇卻端莊嫻淑地勾起,看起來就像一個當了婊子了狐狸精偏生要樹立牌坊。
她一上來並沒有立即使擺出準備殺人越貨的態度,反而一副房子主人出來迎接客人的溫和好客之姿。
虞子嬰目光若古井枯波,森森泛著被井中打撈而上的涼鎮之氣,她冷嗤了一聲,那不淺不重的噴息聲,倒是惹得那狐狸精一挑眉,似笑得有趣:“這位小姑娘,你難道是在……輕視奴家?”
她的聲音帶著一些奇怪的音調,但跟異域人說中原話又有一些細微的不同,細節控的虞妹紙不覺凝了神去細聽。
“你去跟她說。”虞子嬰不淡不鹹地睨了肖寶音一眼。
肖寶音詫異,眼珠子瞪得圓圓的,指著自己的鼻尖吶吶道:“我?為什麼?”
“我不屑她。”
我不屑她!肖寶音一聽,當即目瞪口呆,然後嘴角一抽。
嬰姐姐果然——直接啊。
可這麼直接別人受得住不,她嚥了一口唾沫,僵著脖子看向那個全身銀兒叮咚響的狐狸精,但見她臉色果然微微一變,若說剛才笑得像是搶了別人老公的狐狸精般恣意炫耀的話,那麼此刻就是被正室一掌刮飛那皮笑肉不笑的卻硬撐著被冒犯後的裝腔作勢。
有那麼一刻,肖寶音覺得腦補後的場景很好笑。
“小姑娘,話說這麼大,真不怕閃了舌頭?”狐狸精倒是有那麼幾分心計,倒不會被一激便怒,她反而淺淺一笑,那上佻的眼睫狹飛一道嫵媚之感,紅唇似猩點,硃砂惹眼。
“異邦人偏要跟中原人嚼文,你說因為蠢到不自量力,還是他們喜歡飴笑大方?”虞子嬰繼續跟肖寶音說話。
肖寶音知道虞子嬰是藉著跟她說話,明嘲暗諷那個狐狸精女人,便跟著她唱起了雙簧腔:“對啊,一般人都說是擔心風大,小心別閃了舌頭,她們那些異邦人總愛斷章起義。”
跟在虞子嬰身旁久了,連一向說個謊都心虛得要死的乖寶寶也開始學著焉兒壞了。
“呵~”那狐狸精突地揚頸輕笑一聲,那優美的長頸猶如蝤蠐,她說得很輕,很慢,那軟糯酥骨的聲音刻意放柔時,有一種對男人殺傷力極強的蠱惑之感:“奴家叫羊巫,你們可要好好地記著。”
“你記住了嗎?”虞子嬰面無表情地問著肖寶音。
肖寶音眼底盈盈笑意,唇瓣一翹,無辜地搖頭:“沒有。”
羊巫倏地氣結,怒極而笑道:“兩個小妹妹啊……姐姐本來想只想像隨便殺掉兩隻雜蟲那樣料理你們,可現在姐姐我啊,卻不想這麼簡單地就放過你們了……”
下一秒,狐狸精羊巫冷笑一聲,重新拿出指尖的白骨壎,氣息於唇邊起舞,雖奇怪並無樂聲從壎內奏出,然而卻有人聞樂而“舞”。
“吼啊啊啊啊——”
那些紅繩上的鈴鐺像是得到什麼無形的命令,開始激烈地蕩動,那原來緊緊束縛在老乞丐身上的繩線一鬆,咻咻咻地一聲全部縮回,還了他自由,老乞丐被壎聲所影響,剛才冷靜不過一晌,現在又失了控制,他仰天大吼一聲,那聲如驚雷響起,接著一道殘影一閃,便朝著虞子嬰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