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隨著一聲清冽的鐘磬之聲緩緩傳向四方,原本便安靜的諸子臺上愈加針落有聲。
“問難,始。”
稷下學宮開講,向來先問難,後解惑,此次問難不但是學子出問,賢士應答,同時諸多賢士也可反其道,校考學子經義疑難。
故而,勻子一言落下,靜謐的諸子臺霎時暗流湧動。
隨著一名賢士擊鐘鳴磬,郎朗之言不絕於耳。
“禮有三本,天地者,性之本也。先祖者,類之本也。君師者,治之本也。是故,天地先祖不從,君師何以為治之本?”
這是……儒家之言,出自《禮記》。
崔莞靜靜跪坐在竹蓆之上,體態端正,神情肅穆,心中卻對一句一句問難之言,泛起了莫名的通透與明澈。
“烹小鮮而數撓之,則賊其澤,治大國而數變法,則民苦之。如此而言,國之固本,至始不變,順呼?逆呼?”
崔莞抿了抿唇,心中又道:法家之言,取《韓非子》。
“又道凡有名者皆稱君,善名為名,惡名亦為名,豈非善惡皆為君?”
崔莞垂下雙眸,掩去眼底漸漸泛起的驚駭,此言者為……名家。
“一陰一陽之謂道。此道何謂也?”
……陰陽家。
……
諸子臺上,一句一句問難,接踵而出,無論是坐在諸子臺最前方的賢士,還是分東西兩面席地而坐的學子,均將心中所知,所學,經口而誦,侃侃而談,氣氛時緊時緩,令人心潮澎湃,跌宕起伏。
可端坐在東三席上的崔莞,面容雖肅,心中已是一片恍惚。
為何,為何她如此清楚百家典籍?這朗朗入耳的問難辯解,前世今生,她都不曾明晰一冊,即便當初在秦四郎身旁,所學大多為儒家經典,餘下其他流派,本該萬分陌生才對。
可偏偏百家之言入耳,她卻下意識的辨出了所有的流派,甚至典籍出處。
究竟為何……崔莞苦思,卻仿若墜入一團深谷迷霧,撥不開,看不透。
不知不覺,已是日上中天,諸子臺上激烈的問難爭辯漸漸緩下,平靜,就在眾人以為,問難即將了結時,一道渾厚的聲音陡然劃破了這寧和的氣氛:
“吾有一問,欲請雍城崔挽一解,不知可否?”
轟的一下,諸子臺上千雙目光又一次齊刷刷投向東三席,沉浸在思緒中的崔莞,猛地打了一激靈,瞬間回了神。
她抬眸循聲,頓時發現坐在勻子左側,一名年逾四十的中年學士,身軀凜凜,相貌堂堂,同是高冠博帶,可比起勻子,他身上多了一股凌厲氣息,仿若一柄即將出竅的利劍,尤其是兩道渾如刷漆的彎眉下,一雙冽如寒星的眼眸,讓人望而生畏。
這樣的人,根本不似一名賢士,而似一名征戰沙場的名將。
許是被這雙寒眸緊盯之下,崔莞心神凜冽,反倒將方才的雜念拋諸腦後,她將原本平直的背脊,又挺起了幾分,叉起雙手,朗聲應道:“還請先生出題。”
“善。”那名中年學士微微頷首,炯炯有神的目光掃了四下一眼,落向崔莞沉靜無瀾的面容,提高聲,緩緩言道:“吾有一騎,世間罕見之名駒,鬃毛純白無暇,欺霜勝雪。一日,勻公所見,贊此馬乃萬中無一,吾曾駁言,白者,所以命色也,命色者非命形也,故曰,白馬非馬。此話,你可認同?”
聞言,崔莞心中一驚,這竟是上一世秦四郎成名之問,白馬非馬!
☆、第一百六十六章 諸子臺上動天下(下)
心中的驚愕詫異,極快便被崔莞安撫下來,她垂眸沉思,那名問難的中年賢士也不催促,撫著下頜上幾縷短鬚,閃爍的眸光時不時瞟向身旁泰然自若的勻子。
那一席,是勻子為所挑選的關門弟子所設,換而言之,此時誰坐在席中,誰便可成為勻子之徒。
據說此席之上應當是巴陵秦尚,沒想卻是一名不經轉的普通少年。
不過,如此也好,若來的真是秦尚,少不得還得費一番心思。
中年賢士的目光,勻子恍若未覺,他低低一笑,以僅有二人可聞及的聲音言道:“怕是要讓顏琢師侄敗興了。”
名喚顏琢的中年賢士撇了撇嘴,輕哼一聲,以同聲道:“勻師叔莫要得意太早,那枚玉珏,子琢志在必得。”
聞言勻子含笑搖頭,卻並未再開口多言,而是與眾人一般,將目光緊鎖於崔莞身上。
少頃,仿若木雕一般的崔莞動了,在眾人的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