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崔莞彷彿未聽到身後那一聲聲嘲諷與譏笑,一步一步走得極為從容,且每踏出一步,眼中的冷冽便隱退一分,待她走另一堆只剩嫋嫋餘煙的篝火前時,一雙漆黑的眸子仿若古井深潭,沉靜無瀾。
圍坐在篝火四周的隨從護衛正在食用早膳,聽到細微的腳步聲,不由嗖嗖嗖抬眼,或好奇,或驚詫的打量著這個緩步而來的小姑子。
只見這小姑子一身水碧裙裳,身子雖稍顯得瘦弱了些,卻未減半分少女應有的纖細窈窕,一頭烏黑的髮絲長及腰肢,只以一條褪了色的髮帶鬆鬆束在身後,粗布掩面看不清容貌,唯有一雙點漆般的眼眸,水潤靈動,好似炎炎烈日下一汪涓涓流淌的清泉,泌人心脾。
看起來一點都不像他們路上曾遇到過的,一見到他們便戰戰兢兢的粗陋庶民。尤其是那一副從容淡然的姿態,竟同郎君有一絲莫名的相似!
若非親眼所見她方才落魄的摸樣,還以為是哪個世家女郎偷跑離家,追尋郎君來了。
不知不覺中,眾人便對眼前這小姑子生出了一絲好感。
一名長相清秀,做護衛打扮的中年男子目光雖驚奇,臉上卻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小姑子既神色閒逸,何以步履沉沉?”
崔莞頓住腳,對那中年男子福了福身,彎起唇角,清脆的說道:“食不言寢不語,小女攪擾諸位用膳,心中惶惶,故而步履沉淤。”
幾乎是她的聲音剛落,另一名在中年男子右側,身材健碩的青年便笑道:“既然如此,小姑子何不另覓良機再來?”
健碩青年的話一出口,一陣鬨笑遽然迴響在空中。
對於這般**裸的**,崔莞恍若未聞,垂眸頷首,靜靜的站著。
笑聲漸弱,眾人見她垂首不語,還以為是羞臊之故,可仔細一看,卻發現這小姑子的纖長濃密的眼睫,竟沾上了一顆顆晶瑩的水珠。
眾人俱是一怔,中年男子皺起眉頭,瞪了那名健碩青年一眼,繼而轉頭對崔莞溫聲說道:“小姑子,衛臨雖嘴上無德,但性情還算忠厚,並非無良匪人。”
那名喚衛臨的青年撓撓頭,訕訕笑道:“吳兄所言……甚是,甚是。”說罷又對崔莞道:“小姑子莫要見怪。”
崔莞輕輕地吸了吸鼻,搖了搖頭,“小女不敢責怪郎君,只是原本有事想向諸位相求,臨了又覺難以啟齒,這才急得潸潸淚下,沒想,倒是讓郎君誤解了。”
衛臨本就為方才的“直爽”而生有一絲疚意,再一聽這番話,不由拍拍胸脯開口道:“何事?你儘管說便……”
話還未說完,他的袍角便被那姓吳的中年男子重重的扯了一下,頓時打了一激靈,醒悟過來。
他與這小姑子素不相識,又不知來歷底細,若是無意中損害到郎君的利益,那可就犯了大罪!
這樣一想,衛臨的眼中隱隱閃過一絲懊悔。
崔莞並未遺漏中年男子的舉動,也未忽略衛臨的神色變化,她早便料到事情不會太過順利,畢竟這些人跟在秦四郎身旁的人,均是秦氏一族裡的嫡系勢力,豈會隨意便能晃點過去?
況且,那衛臨若是真應允了,她便該頭疼接下來那番話該如何說了。
☆、第四十章 螳前雀後孰人知(下)
心中百轉千回,面上卻不露分毫,崔莞再次盈盈一福,略帶一絲猶豫的說道:“小女昨夜遭遇山匪,途中與家人失散,在林中躲藏了**,此時腹中飢腸轆轆,想請諸位勻一碗清粥。”言畢又急急添了一句,“我願以錢購之。”
她邊說邊慌忙從腰間的錢袋裡掏出幾枚五銖錢,眸光怯怯的望著那臉上驚愕漸顯的中年男子,吶吶的問道:“不知可否?”
這回,不止中年男子一人覺得愕然,圍在篝火旁的絕大多數隨處護衛均露出驚訝之色。
“你是說,你未得食?”中年男子盯著崔莞,狐疑的問。
由不得他起疑,畢竟這小姑子加入隊伍,乃是樓管事親口應允,又怎會未將她的食宿安排妥當?
崔莞垂首,緩緩縮回攥著錢的手,慢慢的,低低的道:“弗兒姐姐,曾端過一碗粥……”
她的聲音極輕,說到最後,已然令人聽不清了,只是那隱隱含在話裡的哽咽,眾人卻聽得一清二楚,不由想到方才聽聞的尖聲,心中頓明。
這小姑子,怕是受擠兌了罷。
中年男子掃了眼崔莞孤伶瘦弱的身子,目光停在那條微露溼意的面巾上,眼前不由自主浮現出家中幼女的摸樣,他輕輕的嘆了口氣,轉頭對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