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盡快出宮,備置藥材……”
楚子苓還想說什麼,卻被田恆打斷:“不忙,宋公為重。”
雖然有出宮診治的機會,但是想要在宋國立足,光靠國人那幾張嘴是不夠的。再怎麼寬厚,宋公才是宋國之主。不能亂了主次。
楚子苓聽明白了田恆的言下之意,輕輕嘆了口氣:“我曉得了。”
只盼宋宮之中,不似楚宮那般詭譎吧。
※※※
第二日一早,楚子苓就在侍婢的服侍下,換好了衣衫,繪好了巫紋,前往宮中。
身為巫醫,她先去的,自然還是宮中巫舍。與楚宮不同,宋宮的巫祝並非男子,而是個年過半百,頭髮花白的老嫗。許是太過蒼老,面上巫紋已經同皺紋融為一體,只要張嘴就微微抽動,倒顯得更為可怖。
那老嫗一雙渾濁眸子,盯著楚子苓看了半晌,方才開口:“楚女可通殷語?”
殷商古語,甲骨金文,都是巫者要研習的東西。在楚國,有些巫者怕露怯,不敢提此事,宋國的大巫卻不會。所有殷商遺留下來的東西,都是由她們傳承,從史到祝,從佔到醫,無一不包。
“不習殷語,只通巫山咒。”說著,楚子苓又把這句話重複了一遍,用這個世界上只有自己能聽懂的語言。
那老嫗打量她片刻,才又開口:“聽聞楚女施術,外人不得觀?”
這也是她給宋公看病的最大問題。給一國之君治病,若是不能觀瞧,出了問題,誰能擔得起這個責任?但若此刻拆穿她的金針之法,萬一有人聯想到楚國那個刺鬼之巫,又是麻煩。
幸虧這個問題,楚子苓事先也有考慮:“若是巫祝心有疑慮,可隔著紗屏觀瞧。”
自殷商起,巫者就開始應用骨針、砭石。楚子苓不清楚宋國的醫療水平,但是指望徹底瞞住並不現實。紗帳依舊是最好的法子,能夠掩蓋一部分手法,也不至於讓人懷疑。
臉色紋飾太濃,遮住了表情,那老嫗只是微微頷首,便站起身來:“請楚女隨吾來。”
巫祝竟然親往,著實讓楚子苓有些吃驚。這是下馬威,還是對她不夠放心?然而對方已經起身,她也只能跟上。
身上帶了太多玉飾,那老嫗走起路來,環佩玎玲,響成一片,反倒壓住了腳步聲,就像一尊偌大的神像,在寬袍下緩緩飄動。
這詭異的身姿,使得一路宮人全都跪倒退避,到了寢宮,宋公更是親自迎了出來:“未曾想巫祝親來,有失遠迎。”
讓一國之君迎到殿外,還算失禮?楚子苓也是直到此時,才確認這老嫗在宋國的地位。宋國崇巫,實不亞於楚國。
她一個外來的楚巫,能博得他們的信任嗎?
“大巫也來了。”宋公依舊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對楚子苓笑道,“今日診病,便託付大巫了。”
他也聽華元說過這楚巫的看診之法,還是頗為好奇的。竟然不問就知身上病症,難道就不會猜錯嗎?或是他腹中也生有蟲?
在車隊時,還能用打蟲藥糊弄,但宮中,就必須展露手腕。楚子苓道:“還請君上伸手,吾要問脈。”
問脈是何意,宋公並不明白,但是對於華元推薦的大巫,還是極為信賴的,自自然然伸出手,讓楚子苓細診。
切過寸口,又查五官,只花了片刻功夫,楚子苓就道:“敢問君上,是否心下常痛,食慾不振,畏寒肢冷,偶有便溏?”
宋公訝然的睜大了眼睛:“真神巫也!”
他的病,身邊伺候的可能知曉,但是剛從楚國而來的巫醫,是萬萬不可能知道的。只這一問,足見術法。
他的脈象實在好認,正是肝氣犯胃,邪幹胃脘,當心而痛。治療胃脘痛,也有不少方子,楚子苓看了眼一旁端坐的巫祝,才讓人直起屏風,請宋公躺在了榻上。
“吾欲施法,還請君上閉目。”
也許是知道巫祝就在身旁,宋公倒也無甚戒心,閉目屏息。並未用簪中九針,楚子苓取出從楚國帶來的毫針,消毒之後開始施針。治療胃脘痛,需用中脘、內關、足三里,可是說是腹到手再到足,如何也無法掩飾,還不如大大方方施展出來。
針灸的同時,楚子苓也不忘背誦《素問》相應的章句,以增添施術的神秘性,足足半個小時,才做完了一套療程。收針之後,紗屏撤去,宮人進前,替宋公穿上衣袍。楚子苓則道:“每日一次,七日為一循,還請君上明日再診。”
也是第一次在這等清爽的環境下治病,宋公摸了摸腹部施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