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巫祝也是承情的。這日,講過八髎穴後,座上老嫗突然開口:“上巳將至,楚女可願為郊禖助祭?”
上巳這般大的節日,自然要舉行祭祀。在大祭之中擔任助祭,是宋巫升遷的必經之路。有朝一日巫官更替,都要從助祭中選拔。第二次讓她擔任助祭,足能顯出巫祝的提攜之意。
然而楚子苓雙唇抿緊,遲疑片刻方道:“上巳之日,吾想出宮轉轉,不知可否……”
巫祝那紋出的長眉斜斜挑起,望了過來,目中晦暗難辨。半晌後,她點了點頭:“若是如此,吾替你求一日清閒。”
這是應允了嗎?還是看出了她藏在心底的厭惡?楚子苓無法分辨,卻也不願再次面對那血腥可怖的人牲。況且她擅長的屬於巫醫一脈,而非占卜、祝咒,極難攀上巫祝這樣的高位。與其拼了命爭搶這炙手可熱的位置,引得人懷恨,還不如獨善其身,另闢蹊徑。
巫祝的承諾,絕對是作數的。隔日宋公便提起了此事,笑著道:“大巫未曾見過吾國民風吧?上巳正是踏春之時。大巫儘管外出遊興,若是見聞,也可回來說與寡人聽。”
宋公這樣的俊美男子,笑起來簡直讓人如沐春風,楚子苓心頭也微微放鬆,不由又想起了當日嬌娘的邀約。她來到這個世界幾個月了,還是第一次有這樣的閒暇。能看看宋國風情,倒也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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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去郊外踏春?和林止一起?”楚子苓驟然出宮,就已經出乎意料,更沒想到,她竟要約旁人上巳踏春!田恆劍眉倒豎,掩不住語中驚愕。
上巳是什麼日子?不外乎會男女,郊禖野|合。男子之邀,她竟然也能隨隨便便應下?!
“是嬌娘約我。上巳一日,不是要祓禊郊遊嗎?”楚子苓也沒料到田恆的反應會這麼大,多少有些疑惑,“無咎不想去嗎?”
“去!自然要去!”田恆立刻道,他要是不去,還不知又要生出什麼事端!隨即又補了句,“只是郊外人多眼雜,還是戴紗帽為好。”
且不論田恆是何心思,這倒是與楚子苓的想法不謀而合,她點了點頭:“找個清幽的地方賞賞景就好,嬌娘也受不得人多吵雜。”
田恆哼了一聲:“就看那人如何安排了。”
果不其然,得知楚子苓應下了邀約,林止喜出望外,第二日就派了牛車來迎。田恆當然沒用林家的車駕,換了自家的馬車,親自御車趕往城郊。
商丘位於睢水河畔。睢水乃大河,平日奔流不息,浩浩湯湯,引來頗多水患。然而今日,滿城士庶盡出,簪花衣彩,讓那大河都顯出不同以往的喧鬧歡快。
田恆駕車極穩,車輪又包了厚厚一層草墊,幾乎感覺不到震動。窗外滿目蒼翠,大河浩蕩,目所能及皆是笑顏,聽著遙遙而來的曲聲,楚子苓柳眉舒展,倚在了窗邊。
這裡有著宋宮,乃至私宅裡都不會有的東西。沒人識得她的身份,也沒有人緊盯不放,時時揣度。一駕輕車,一簾紗幕,帶來的是久違的安寧。並不多話,她靜靜看著外面如川人流,蹄聲得得,曲聲婉轉,恰似一方自在天地。
田恆也未開口,只是把行車的速度放慢了些。也許有人喜愛前呼後擁,大權在握,抑或華服美飾,奢汰無度,然而子苓不是那樣的人。車中那安逸的寧靜,反倒讓他生出些許心痛,若是那小婢還在,是否能讓她笑逐顏開?
出來走走也是好的。這一刻,田恆把那惱人的林氏兄妹拋在了腦後,只想就這麼漫無邊際的驅車前行。可惜天不遂人願,只走了半刻,就見林止遠遠迎了過來。
“田兄可算來了,小弟還以為人多走失了呢。”林止笑著走上前來,“嬌娘怕吵,等前面,還請大巫下車歇息。”
不遠處,就見一圈撐起的錦緞,隔出了一方小小空地。公卿大族出遊,多有扯錦為屏的習慣。然而商丘不同別處,地勢開闊,無遮無攔,一眼能望出老遠。因而河畔不乏帷幕遮蔽,供老弱婦孺歇息。這等錦帷,倒也不算惹眼。
“大巫,吾等到了。”田恆轉過身,伸出了手。那隻白皙纖長的素手,從簾中伸出,搭在了他掌中。
看到從車中下來的人,林止明顯楞了一下。誰曾想到,上巳這樣的佳節,出門踏青,這女子竟也是黑袍紗帽的打扮?然而他反應極快,面上訝色一閃即逝,立刻躬身道:“大巫這邊請。”
楚子苓放開了田恆的手,緩緩步入臨時搭好的錦帷,就見裡面堆滿了厚厚織錦,嬌娘正斜倚在錦上。看到來人,她驚訝的眨了眨眼:“大巫怎地今日還帶紗?”
踏春不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