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主人伸手的時候,會不會有人背後捅刀子。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越是嚴酷的環境下,就越是考驗人性。
阮白從來不會把後手交給一群朝不保夕的人。
就在他暗自思索的時候,被問詢的青年伸出一隻和他差不多的手,上面是一把草籽。青年嗓音乾啞,吐口的幾乎是氣聲:“……餓……”
少年看到結果,哼了一聲,不感興趣地走了。那是草原上最常見的草的種子,並不多稀奇。想到父親說要把這些人留到集市上賣掉,用來換取漂亮的絲綢給姐姐做嫁衣,他就朝在煮飯的母親喊了一聲:“飯好了嗎?”這些都是姐姐的嫁妝,死了可賣不了錢。他的姐姐是要嫁給部落勇士的姑娘,可不能因為嫁妝少就被人小瞧了。
篝火堆旁,兩個女人正在操持,並沒有讓奴隸們動手。空氣中很快就瀰漫開來烙餅的香氣,還混合著油香和奶香。
落到阮白手上的,是一碗熱湯,裡面沒有任何內容,像是煮開的刷鍋水,倒是有幾點油星。
空落落的胃裡暖了暖,他閉上眼睛和其他人一起蜷縮在牲口棚中過夜。氣味確實耐人尋味,好歹遮風保暖。
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實在沒法多講究些什麼。哪怕他餓得想生啃了羊。
睡到後半夜,阮白醒了。
氣溫已經和入睡前完全是兩個季節,撥出的熱氣在空中形成白霧,露在外面的鼻子耳朵冰冷。
身邊有微弱的窸窸窣窣的聲音,接著天上的星光和營地篝火遠遠映照過來的光芒,他看到身邊的人正在編草。粗糙的雙手東折西彎,看上去很像那麼一回事,不消片刻就又散成一堆草屑。
男人看著已經被折磨得不成樣子的草,眉頭皺得死緊,猶如面對一個曠世難題。
阮白麵無表情,連呼吸都沒有變化,下意識就伸過去一隻手,不僅自己嚇了一跳,連對方都被嚇得差點從地上躥起。
他看著對方一手撐地一手貼腰的動作,不吭聲。
很快,他的手裡被放了一把草。草原上最不缺的就是草了。這季節裡,枯黃的草到處都是,也不知道男人是在什麼時候收集的。他有些心不在焉地活動雙手,很快就搓出了兩雙草鞋。自己一雙,男人一雙。
腳上原本就有鞋,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鞋底已經薄得跟沒有差不多了,怕是再走上兩步路就得散架。腳趾頭都露在外面,涼爽得不得了。
男人的眼睛在夜色裡閃著光,裡面滿滿都是驚奇,接過草鞋後,動作有些過分小心地套到了腳上。頓時,原本四處漏風的腳丫子被包裹的嚴實,熱量也能開始積蓄,不再冰冷麻木,甚至都不怎麼磨腳。
男人又遞過去一大把草。
這回阮白終於看到草是哪裡來的了。男人竟然把草塞在自己的衣服裡,那些草還跟牲口吃的一模一樣。
搶牲口的口糧,這樣真的好嗎?
這樣的念頭只是在阮白的腦海裡一閃而過,在吃不飽穿不暖的時候,他就算要悲天憫人,也輪不到把牲口當成憐憫的物件。要是牲口們不夠吃,餓死了自己分一碗羊湯……
他猛地一搖頭,覺得自己被胃給控制了大腦。現在這情況很明顯,那些牲口可比他們這些人要值錢得多。
手指活動了一番之後,顯然多了些熱量,再編織的時候動作靈活了許多。
男人目不轉睛地看著,讓阮白覺得自己手上開了朵花……不對,是多了個噴香的雞腿的感覺。手指一抖,草莖斷裂,男人咧嘴無聲一笑。
原來你也會扯斷——阮白瞬間讀懂眼神,哼唧都懶得哼唧一聲,脫掉破爛的外衣,將編好的草墊綁在單衣外面,再套上破爛的外衣;又捲起褲腿衣袖,在關節處綁上護肘護膝,對男人好奇又渴望的眼神視而不見,卷巴卷巴睡覺。
閉眼不到五分鐘,阮白就被掐醒了。胳膊上像是被野獸咬了一口似的,痛得發麻。
下手的男人滿臉無辜,完全是一副“我什麼都不知道”的臉,遞上一堆草。
阮白一口氣差點沒緩過來,捂著臉低頭嘆氣,在男人的手又要掐過來的時候,趕緊接過草,認命地開始手指翻花編了起來。
男人呲牙一笑,一口大白牙幾乎噌噌發亮。
形勢比人強,他忍!
護肘編好,男人伸胳膊,阮白給戴上。
護膝編好,男人伸腿,阮白給戴上。
草墊編好,男人張開雙手……
阮白一腳踢了過去,看這習慣被人服侍的樣子,渾身破綻滿滿,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