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了自己面前!
見對方朝自己俯首,蘇瑭卻還不肯罷休,聲聲控訴,字字猶有萬斤接連朝楊靖砸去。
“楊將軍,父皇之死你可有責?”
“我……是我之責……所以……”
楊靖拳頭捏緊,重重杵在地上,手臂肌肉因為用力而暴突,僧衣都被撐起成誇張的輪廓。
蘇瑭卻厲聲打斷。
“所以你就擲了虎符,拋下父皇的江山,背棄父皇的臣民,丟下楊家的祖訓,空留母后與本宮孤兒寡母被那朝中奸佞任意踐踏欺壓!”
她目光如炬,紅唇開合,一氣丟擲重錘。
“戰場累君負傷,是你的罪!”
“逃避罪責不思彌補,是你的過!”
每說一個字,楊靖的腦袋就垂下一分。
“你以為交出虎符就是交出兵權?楊靖,你太天真!”
蘇瑭哪裡還有半點菸視媚行的女兒嬌態,她的美,在此刻只剩凌厲,刮骨噬魂。
“軍中大權旁落,被那些陰險小人盤剝一空,誓死追隨父皇,追隨你楊大戰神的忠良卻被壓迫被排擠,他們比本宮更值得你大將軍這一跪!”
“多少人找了他們的大將軍多少年?你卻龜縮於此,削髮為僧?”
她盯著男人的頭頂,忽地冷笑出聲。
“可楊將軍卻似乎並未六根清淨……”
聲音剛剛低下來又驀地拔高。
“可是還想著時過境遷,等沒人記得你楊靖的時候再蓄髮下山,看我趙家江山如何葬送在奸人手中!”
到最後,楊靖已經五體投地。
他額頭緊貼著青石磚,雙拳下面已經暈出血紅。
蘇瑭這才深吸口氣,斂去渾身勢頭,聲音一下子又柔下去,隱隱帶上悽苦。
“父皇若是在,瞧見女兒被旁支過繼的新帝算計,當成玩物一般贈給那心術不正意圖染指趙氏江山的曹家……”
“父皇若是在,瞧見被他捧在掌心的明珠蒙塵,堂堂嫡公主要仰人鼻息苟且偷生……”
“靖叔叔,你說,父皇若是還在,他,怎會欣慰……怎能欣慰?”
楊靖渾身震顫,肩背單薄僧衣驟然炸裂,竟是被緊繃肌肉給迸開了線腳!
“楊靖……該死!”
他似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句,因為貼著石磚,聲音沉悶,蘇瑭無法分辨是否帶上了哭腔。
“靖叔叔……”
她忽然嘆了口氣,在他面前蹲了下來。
素色綢緞在身邊鋪開,猶如院中綻開的白花。
蘇瑭伸手,纖細的手指探過去,五指點在楊靖頭頂,倏爾輕柔撫過。
“你可知,有的時候,死卻是最好的結局,求而不得的事情太多,死也是如此。”
楊靖在她微涼的指尖觸上來的時候就抖了抖,聞言沉重地抬起頭。
又見女人笑靨如花。
蘇瑭溫柔地告訴他,“該死的人太多,不缺你我。”
說著雙手過來,捧著他的臉將人微微扶起。
“靖叔叔還要隨我下山,替瑭瑭去把那些欺我、誆我、瞞我、騙我、害我、傷我的奸人送進萬丈深淵,讓父皇在天之靈能如你所言。”
說完在男人帶著水光的怔愣注視下輕輕湊過來,在他眉心印下一吻。
彷彿那是一個契約。
輕如蝶翼扇動的瞬間,就鎖住了楊靖未來一生的忠誠,還有真心。
……
自那眉心一吻之後,楊靖才如夢初醒,數年來的堅持和自認為的贖罪都變成了笑話。
他跪在先帝牌位前沉默了很久,直到蘇瑭親手捧著嶄新的衣袍過來。
“靖叔叔,更衣吧。”
楊靖偏頭看她,立即站起來接過衣物,“公主,直呼楊靖其名就好,臣,擔不起這聲叔叔。”
蘇瑭卻笑著搖頭,“難道你還想聽我叫一聲靖哥哥?”
楊靖臉上唰地紅透,還不知道該怎麼介面,又聽她故作狡黠。
“那子康豈不是要叫我一聲姑姑或是嬸嬸?靖哥哥,你那好侄兒找你,為何不見?”
楊靖大窘,但腦子不笨,“公主是跟蹤子康找來的。”
這不是問句。
他撇開視線不敢直視蘇瑭的眼睛,“那時我還在犯糊塗,不願再牽扯世俗。”
“哦?”蘇瑭卻伸手捏著男人下巴,強迫他看著自己,“那現在是願意再沾染紅塵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