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並未覺得有什麼問題,甚至也沒去想過究竟哪一種才是他真是的面目。
可眼下,巧茗卻恨死了韓震這般的樣子——
若能他稍微笑上一笑,她也就能更理直氣壯些,真的認定他是在開玩笑,而不是明明忐忑不安,還得摸著脖子,厚著臉皮,自說自話。
“臣妾……哪有這般無聊,把帝姬推下清風湖,再撈上來……”
正常人誰會這麼做?
話雖然是這般說,巧茗心中卻不能真正確定。
她梁巧茗是絕對不會算計謀害伽羅,可那林巧茗呢?
一個完全的陌生人,一個似乎隱藏著許多秘密的宮女,誰知道她會做什麼出格的事情?
身為整個事件中心人物之一的受害者伽羅,對身邊波濤洶湧的狀態完全沒有感覺。
她剛發明了一種新的遊戲,坐在韓震的大腿上,然後沿著傾斜伸出的小腿打出溜,正在樂此不彼,反覆滑下又爬上去,每次出溜到到地上時,還會伴以響亮的、天真無邪的笑聲。
韓震放下茶盞,微低著頭,似乎專心致志地看她進行這自得其樂的遊戲,口中卻道:“可是,那日你為什麼會出現在御花園?”
宮裡雖然並無明文規定宮人內侍不得進入御花園,但一般來說,若不是隨時各宮主子,或者當值灑掃的,其餘宮人內侍少有擅入,畢竟隨意亂走是宮中的大忌。
巧茗並不是十分清楚宮人內侍間各種約定俗成的慣例,但韓震的話卻提醒了她。
那日是二十二日,即是林巧茗按照與鬼麵人的約定,送飯食去羅剎殿,然後將刺探到的情況寫到紙上放在御花園某塊大石下,待他去取出檢視的日子。
“那件事,只你我二人知道便好,如果被旁人知道了,恐怕於你不利。至於伽羅落水的原因,如果調查起來,那天在那個時候出現在御花園的人都有嫌疑,自然也包括你,而且說起上來你反而比那些宮女更有嫌疑,屆時你該如何解釋,如何自證清白?你因為救伽羅撞傷頭而忘記前事,這在宮裡也不是什麼秘密。上至太后,下至你在尚食局時那些夥伴,人盡皆知。太醫院還有商洛甫為你看診的記檔,想瞞也瞞不了。屆時,這將成為你最大的漏洞,既然你忘記了,又如何能保證自己絕對清白?若是連你自己都不能保證自己清白,又如何要別人取信與你?”
原來,他竟然不是懷疑她,而是試圖保護她。
巧茗心中十分感激,又有些說不清的混亂,慌不擇言道:“可是,難道我為了自己,明知道伽羅落水的事情有蹊蹺,也不查證了麼?”
說完後,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人家為你設想周到,你卻高唱反調,若換了旁人這般對待自己,巧茗覺得自己定會有好心被當做驢肝肺的感概,說不定一氣之下再不管對方死活。
不過,韓震出乎意料的好脾氣,不但不著惱,還溫和道:“你若是想查,當然可以查,不過切莫大張旗鼓,免得引禍上身。至於伽羅,若你實在不放心交回給那幾個宮女照顧,便先放在自己身邊,也無不可。”
“謝謝陛下。”巧茗感動得伸手抱住韓震手臂,輕輕搖晃起來。
然而,大抵是太過感慨萬千,一時間竟找不到更多的話來向韓震表達心中滿溢的感激。
遠處腳步聲響,一雙粉藍的繡花鞋出現在簾櫳下,阿茸的聲音隨之傳來,“娘娘,尚食局送了帝姬的加餐點心過來,是否現在就端進來?”
“端!”伽羅最先叫出聲來,“哧溜”一下從韓震的膝頭經由小腿,滑落到地面,小步跑到門口,將簾櫳一挑,“我要吃。”
巧茗連忙放開韓震手臂,只微微紅著臉,向他微笑。
阿茸牽了伽羅走回桌前,身後跟著端托盤的翠玉與琵琶。
待得幾樣點心擺好,韓震立刻開口趕人,不許宮女們留下伺候。
巧茗便起身踱到伽羅身旁,照看她吃點心。
其實伽羅已經完全能夠自己進食,巧茗不過坐在旁邊不時提醒幾句,又或者幫她試試溫度,免得燙嘴而已。
這邊照顧了伽羅一輪,餘光瞥見韓震手臂支著引枕,正在閉目養神,眉頭卻緊緊皺起,不知是在想煩心事,還是哪裡不舒服。
巧茗怕他這樣睡過去會著涼,便進寢間取了一床薄被出來給他披上。
她儘量放輕動作,韓震卻還是因而睜開了雙眸。
兩人目光相對,他波瀾不驚的桃花眼彷彿一泓深潭,幽幽地吸引住巧茗全部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