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怎樣倒不打緊,一個村野人家的女兒罷了,她如今反正沒地方去,不然也用不著上吊尋死。我問過同去濮州的家僕,這女子本分怯懦,一路上對錶兄表嫂也是盡心伺候,再說,眼下也只能是她了。要不然,你還有什麼法子讓母親徹底安了心?”
“隨你吧,這些事我向來不耐心,等三日後表兄表嫂大殮完了,你自己留下做你的,我出去玩兒一趟。”
“去兗州玩的吧?”裴三微微挑眉看著胞弟,心中瞭然,吳娘子正是在兗州出的事,胞弟這性子,大概又要去找點麻煩了。“我看還是不要吧,你再惹出事端來,家裡又該罰你。許多事情,不必用拳頭刀槍解決的。”
“能用拳頭解決的事情,做什麼非得繞那些彎子?”裴六不以為然地挑眉,“三哥你放心吧,我如今哪敢惹事!不過誰要是叫野獸咬了,叫驚馬摔斷了脖子,可不能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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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的大殮,姜採青才真真見識了什麼叫“富貴人家”。
這幾日她都藉著“病弱”躲在屋裡,橫豎是無關緊要的人,張家如今這情形,倒也沒人理會她。大殮時候卻又專門被叫了來,說是大殮不同平常,家人、親眷都必須到場的。吳家的人也已經到了,是吳娘子的嫡親兄弟吳景生,帶著幾個子侄僕役快馬趕來。
姜採青站在幾個姨娘後頭,低眉垂目,看著一條條錦緞被褥、一件件綾羅衣裳從眼前捧過去,跟著是青釉的磁枕,白玉的瑞獸,青玉的紙鎮,描金的漆盒,鎏金的香薰,叫不出來名字的玉佩、金釵……這些子東西一樣樣都裝進棺木裡去了。聽說棺材底下要放置“七星墊背”,把七枚錢幣擺做北斗形狀,普通人家當然用的銅錢,張家竟都用了專門做的黃金大錢。
難怪後世那麼多土夫子冒死也要盜墓。
姜採青心裡琢磨著,古人講究厚葬是不假,可這是不是也太厚了點?張家也就個守著祖產的地主罷了,她以前看電視裡考古的節目,一般的貴族墓葬也差不多就這樣了吧,看樣子裴氏兄弟這是要盡著這家底子來陪葬了,橫豎張家沒生出孩子來,也不用想著留給子孫。
蓋棺,落釘。一片哀哀的慟哭。
姜採青哭不出來,好在這粗麻孝衣十分寬大,從頭頂包裹下來,低下頭就把一張臉都遮擋了,她又躲在人後頭,也不難掩飾。可這樣的氣氛,任誰也輕鬆不起來。她看著吳景生撫著親姐的棺木嚎啕大哭,心裡也跟著酸酸地難受。天地永恆萬物浩瀚,一個人是如此渺小,說沒也就沒了。而她莫名地來到這個時空,等待她的命運又是什麼?
“綾姨娘……”一聲驚呼,姜採青從傷懷中驚訝回神,便看到綾姨娘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她一直哭得撕心裂肺,竟昏厥了。屋裡眾人驚慌之中便紛紛往跟前擠,一時場面就更亂了。
混亂中姜採青不知被誰撞了一下,趔趄著往後摔倒,強撐一下沒起來,便軟軟地暈了過去。
這小身板,實在太弱了。也或者因為這幾日有所顧忌,都沒敢放開肚子吃飽,反正——姜採青再次從床上甦醒過來時,盯著已經熟悉了的繡折枝石榴紋帳幔,不禁懊惱地想,穿成這樣就夠倒黴的了,還弄得這麼一幅弱不禁風的身體,真是夠了。
不管怎樣,總得先把身體養得好些才行。
“不管怎樣,總得活著的才好。該看開就看開些,你如今就算死了,又能怎樣?自己不心疼,有誰還心疼你!”
柳媽媽這次竟沒絮叨太多,見她醒來,只說了兩句,倒了茶,就守在門口自顧自做她的針線。姜採青很想鄭重宣告一下,她真不是傷心哭暈的,就是被誰一撞沒站穩,摔了一下,摔了一下……當然這話不能說,說了估計也沒人信。
姜採青如今知道,這柳媽媽其實是前院粗使的婆子,平時掃掃地、看看門,本來是沒資格在“後院”伺候的,不是最近家裡忙亂嗎,張家之前還沒顧上給新姨娘配個丫鬟,“上吊事件”後,不知誰隨口吩咐柳媽媽守著她,這柳媽媽就每日裡自覺來她跟前伺候了。
姜採青只當這柳媽媽心腸好,卻不知道伺候她的活兒,要比前院粗使輕省多了。
前頭每日裡誦經作法、來人弔喪,姜採青自問沒有整天哭靈的技能,反倒怕露餡,便趁機又躲在床上賴了幾天。又不能出門溜達,一天到晚關在屋裡,窩在床上,實在是夠悶的。
周姨娘回後院時候,順路過來看她,略坐了坐就打算走的,柳媽媽指著姜採青央求道:“周姨娘,您看她這樣,每日裡迷迷瞪瞪睡得不睜眼,沒了魂兒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