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帶著人死守城門,被射了一箭。”小廝直抹眼淚,“原是將箭頭剜出來了,也敷了藥,不知怎麼的當夜就燒起來,再用什麼藥都沒用。”福州當地也不是沒有名醫,請了許多,只是不管用。
“那軍報,其實是倭寇被攆走了才報上來的。”這也是常有的事,等事都平得差不多了再上報,至少也有個將功折罪的說法,免得當時上報,皇帝一惱處置下來擼了官兒,後頭你就是殺了再多的倭寇,皇帝也未必想得起來再複用你。
說起來這次城門告破本不算崔知府失職,何況他又帶人死守了城門,只要倭寇被打退,他就沒有大錯。誰知道肩上挨那麼一箭,會病到如今這境地呢?
“小的出來時,家裡已經把老爺往京城送了,福州那邊的郎中都不中用,陸大將軍聽說安郡王妃在京城,就讓老爺來京城。”
又是安郡王妃?崔夫人這下是真的後悔了,早知如此,今日在街上又何苦為了個奴婢跟安郡王妃淘氣呢?
“竹青那丫頭怎麼樣了?”崔夫人頭痛之極,然而為了崔知府的病,再怎麼也要拉下臉來去求郡王妃才行。之前郡王妃不是很關心那丫頭麼,不如帶她去給郡王妃看看就是。
畫眉破著個頭不好在主子面前轉悠,回話的是百靈:“正給姑娘熬藥呢。”
“不是讓她去歇著了嗎?”
百靈囁嚅了一下,沒敢說話。她沒畫眉能揣摸崔夫人的心思,在崔夫人面前素來是拘謹些的。當時崔幼婉的確是叫竹青去歇著了,然而她口氣十分不耐煩,竹青又怎麼躺得住呢?只歇了一會兒,覺得略好些,就起身去給崔幼婉熬藥了。
“叫她別幹了,收拾收拾,跟我去安郡王府。”崔夫人煩躁地抬手捋了一下額頭,卻碰到了傷處,痛得嘴角抽了抽,“再去備一份厚禮。”這是要求郡王妃救命呢,可不能吝惜什麼了。
百靈連忙往崔幼婉院子裡去,才進門就聽見崔幼婉在發脾氣:“叫你去歇著,你又在這裡做什麼?連藥都摔了,誰叫你來幹了,這又是摔給誰看!”
百靈進門一瞧,地上摔碎了一個碗,屋子裡瀰漫著一股子濃郁的苦味兒,竹青正跪在地上收拾。
崔幼婉臉上一直隱隱作痛,加上聽說父親出事,心裡更是又急又惱。好容易藥熬好了送過來,卻被竹青一進門就摔了,這股子火氣再也壓不住,當即劈頭蓋臉就發起怒來:“你是金貴人,郡王妃都急著要給你診治,我哪敢讓你伺候?都說了叫你去歇著,你偏又跑來,可是成心叫外頭人說我苛待了你?”
竹青一句話也不敢說。崔幼婉的脾氣她多少也是知道些的,從前就不待見郡王妃,只是那會兒郡王妃還沒有指婚,不過是個醫家女而已,崔幼婉自覺身份高得多,反而寬容些。
有些時候人的心理就是如此微妙,對著一個身份不如自己的人,往往有種居高臨下的自恃,反而會故做寬容。然而當這個人有一天爬到了自己頭上之後,這種寬容就會完全變了嫉恨,甚至比對那些原本身份就更高的人更為厲害。
崔幼婉現在就是如此。然而她已經不能將郡王妃怎麼樣,因此這口氣發不出來,就全部遷怒到了竹青身上。竹青也正是因此才不敢真的去歇著,原想著過來小心伺候,或許崔幼婉就罷了,誰知偏偏頭暈得越來越厲害,端著藥才進屋,被門檻一絆,就打了個粉碎。
石青在一旁低聲下氣地勸:“姑娘別動氣,對傷處不好……”
誰知不說還好,她這麼一說,崔幼婉想到臉上要留疤,頓時這火氣就更盛了,恰好竹青膝行到她腳邊去擦地,於是不假思索抬腿就踹了她一腳:“賤婢!我若是落了疤,瞧不扒了你的皮!”
崔幼婉這還是頭一次自己出手打罵奴婢,自覺這一腳也不曾用什麼吃奶的力氣,卻見竹青捱了這一腳,連哼都沒哼一聲,身子一軟就倒了下去,登時駭了一跳:“你這是做什麼,裝死嚇人麼?”
百靈想攔沒來得及,這會兒連忙上前察看,只見竹青臉色白得如紙一般,倒在地上兩眼緊閉,竟是真的知覺全無,嚇得連忙道:“來人,快來人哪,把她抬出去!”夫人可是要帶著她去郡王府的。
“去什麼郡王府!”崔幼婉心裡也有些駭怕,嘴上卻仍舊硬氣,“不過一個賤婢罷了,就是打殺了又能怎樣?”
這話原說得也沒錯。竹青是崔家世僕,打生下來就是奴婢,生死都握在主人家手裡。按本朝律,奴婢等同資產,無故打殺奴婢主人只杖一百,且可以金贖,若是誤殺,那就更不算什麼了。然而崔幼婉平素都是溫和文靜的模樣,這會兒突然惡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