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年輕侍女穿著淡綠色綢面的灰鼠皮襖,手裡還拿著個小巧的銀手爐,挑剔地將桌椅看了一遍,才向中年男子道:“老爺,這酒家還算乾淨。”
她一說”老爺”二字,桃華突然想了起來,這不就是之前在碼頭那艘大船上說話的女子嗎?名字應該叫個白鹿才對。這麼說,這男子就是那位郡馬,而另一個年長些的侍女就是那個含章了?
錦衣男子看起來已經四十多歲,眉梢眼角有些風霜,並不像仔細保養過的樣子,倒像是時常在外活動。然而他五官生得極好,年輕時必定是個出色的美男子,現在雖然年紀已長,仍舊稱得上風度翩翩。桃華瞧了兩眼,很遺憾地發現並不能找到與江恆相似的地方,因此也就無法準確地判定他究竟是否南華郡主的郡馬。
相形之下,兩個侍女就只能算清秀了,尤其是含章,看起來也有三十來歲,容貌更是平平。不過她面板卻是十分白皙,穿一件蓮青色銀鼠皮襖,越發顯得如美玉一般。
她一雙眼睛溫柔如水,眼角且微微下彎,似乎總有幾分含愁之意,說話更是柔聲細氣,跟那個上古寶刀的名字也實在相差太大了。
桃華才多看了兩眼,旁邊那個小廝的目光就盯了過來。這人看起來年紀也就二十出頭,目光卻十分鋒利,兩隻手的虎口處有厚厚的繭子,看來不是普通的小廝,大概跟江恆身邊的飛箭一樣,應該屬於侍衛之類。
桃華很識相地把目光轉開,看向窗外的湖水。蔣家的位置離錦衣男子一桌不遠,雖然屏風被拉上,但裡面說話的聲音還是隱隱能聽見。白鹿似乎是個很活潑的性子,夥計送上酒菜,她一邊佈菜,一邊還要絮絮叨叨地評論這菜做得如何,雖然有點兒聒噪,但也不乏趣語,聽著頗有解頤之效。那含章卻甚少說話,偶有一語,也是低得幾乎聽不清,彷彿是在勸錦衣男子不要飲酒,但語聲中那種如水的溫柔卻更能夠清晰地感覺得到。
蔣家其餘人也看過那錦衣男子一行人幾眼,但屏風一合,也就失去了興趣,只欣賞著窗外湖光,飲酒用飯。
這酒家賣的是自釀的白酒,味道竟十分醇烈,除了蔣錫和桃華還能喝一杯,曹氏與蔣燕華都不敢沾。蔣柏華扒著蔣錫的酒杯直看,被蔣錫用筷子蘸了一滴抹在舌頭上,辣得直伸小舌頭。
倒是旁邊屏風裡頭那錦衣男子一行人要了一壺又一壺,白鹿開始還痛快地斟酒,到後來便連連勸阻,連含章的聲音也提高了些,但錦衣男子不知是不是有了幾分醉意,並不肯聽。
蔣錫出門之前就問過客棧夥計,知道這甘棠湖落日也算一景,一家人雖酒足飯飽,卻也不急著起身離開,只飲著茶等看落日。
眼見紅日西斜,在湖面鋪上一層紅錦,果然如同畫卷。蔣錫剛笑道:“可惜沒個會畫的,不然若畫下來也是幅好畫——”話猶未了,忽聽屏風裡砰地一聲有椅子翻倒之聲,接著白鹿驚聲叫道:“老爺,老爺你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腳上有些不自在。”錦衣男子語聲有些勉強,似乎想起身走幾步,卻腳下不穩。雖有那小廝急著過來攙扶,仍舊撞在屏風上。這酒家所用的是紙屏,其底座不過是竹製,只圖輕便,哪裡經得住人撞,頓時歪過一邊,將屏風裡頭眾人都顯露了出來。
蔣家人離得最近,自然都轉頭去看,只見錦衣男子由人扶著,面有痛苦之色。含章跪在他腳下,雙手虛按在他膝上,想碰又不敢碰的樣子,口中道:“老爺,可是腿又疼痛起來了?”
白鹿扶著錦衣男子,急道:“我就說不該來這湖邊的,可不是受了溼氣又犯了病?吳鉤,快去叫車,再請個郎中來做艾灸。”
吳鉤答應一聲,就要往外走,可他剛一鬆手,錦衣男子才稍稍動了動腳步,就站立不穩要向一邊趔趄下去,幸好被含章伸開雙臂,死死抱住了。
白鹿驚呼起來,錦衣男子跌坐在椅子上,卻伸手去按住自己鞋尖,緊緊皺起了眉頭。白鹿聲音裡都帶了幾分哭腔:“吳鉤,快去啊!”
吳鉤頗有些進退兩難,蔣錫在一邊看著,便道:“這位小兄弟,你去叫車,我來幫你把人扶出去。”
錦衣男人抬起頭來,苦笑道:“多謝這位先生。我這風溼之症,唉——”
蔣錫上前將他架了起來,口中安慰道:“風溼之症雖是麻煩,但只要移居氣候乾燥之地,便可大大減輕,並不妨事的。”
桃華在旁邊,看著錦衣男子似乎邁不開腳步,忽然問道:“這位先生,你此刻究竟是膝頭髮痛,還是雙腳腳趾疼痛?”
錦衣男子額頭滲出細汗,看了桃華一眼:“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