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持玉道:“不知太子前來,未做準備,還請見諒!”
太子道:“林小姐不必客氣,本宮也是微服出行。”
李持玉見今日是絕對走不掉的了,也不知太子來有何事,只能禮貌地請他入正堂。張弦清和李盈繡本來陪同著,可太子忽然道:“錢莊生意,有幾番話想與林小姐單獨聊聊,不知可否?”
這話的意思是想與林小姐獨處,林玉蘭平靜回應:“那請太子移駕書房吧,民女的翠竹居更適合談論要事,張掌櫃也跟上吧。”
張弦清是跟上了,但應太子要求也只是守在翠竹居院門外等召。屋內只剩下李持玉和太子,隔著矮桌對坐在羅漢床上。矮桌上新蒸煮的碧螺春茶霧嫋嫋,芳香四溢,羅漢床後靠一丈寬的支摘窗,此時窗扇被木架撐起,正好看到外頭屋簷下水仙花吐蕊,外頭桃李花卉妍綻,十分明媚。
已是春天了,太子望著眼前的女子,不由得想起十六歲那年,東宮西府海棠開得繁盛,她踮起腳尖折花枝,一身鵝黃的羅紗襦裙幾乎融入那明豔的背景裡,正如仙子降臨。她回宮時陪太后出席宴會,他偶然見了她一面便記得,沒想到幾月後又在東宮相遇,忍不住想要靠近,便趁機替她攀折海棠花。
當年明媚的女孩經歷政堂權鬥、權傾天下的蛻變之後如今又重生回十七八歲的明媚年紀,就在他眼前,而自己也回到二十韶華之齡,當年正是這個年歲成親,相互許諾一生一世,有時候他都覺得此次重生乃是老天給他機會,因此他不想放手。可是又不知如何表明自己的心意。
見李持玉不開口,只垂眸盯著地面,心知她是不會主動與他說話的,太子不由得打破沉默:“聽聞……你準備離京?”
李持玉也不隱瞞:“是,太子還有何要事?往後四有錢莊都拜託張掌櫃掌管了。”
“我,可否稱呼你為玉兒?”太子艱難開口。搭在桌子上的手緊握,身上的箭傷還在發痛,餘毒方褪他便追隨她出來了,他或許明白她為何離去,因為崔璟。他來大綏已經兩年,見過崔璟,見過林敏箏,知道是不相同的人,李持玉見了難免傷心吧。
那日他為了救她而受傷,箭矢有毒險些喪命,她卻一心只向著崔璟,也許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心中未免失落疼痛。但這樣一個高高在上的女人,他不忍破壞她的驕傲,此事也將永遠沉在心底,正如前世,習慣了忍讓守護,習慣了縱容寵溺,也習慣了在她面前毫無脾氣。
李持玉轉頭望著太子,有時候太子令她想起前世的薛逸,不僅神色相似,性子也如出一轍,若說她天生張揚霸道,他便退居忍讓,默默地縱容隱忍她的一切,即便他滿腹才華、心思聰明,完全可以勝任許多男人想做的事,可他還是為她收斂了所有野心報復,只甘願在她身邊陪伴守護。她曾經非常不喜歡薛逸,覺得男人就該頂天立地、金戈鐵馬、建功立業,正如崔景,高大堅韌得像一座山,可太后卻勸說她:“什麼鍋配什麼蓋,玉兒,你瞭解你的性子,若非薛逸這樣的溫和性子,等閒男人容忍得了你麼?”
她道:“崔景可以容忍。”
太后答:“崔景適合為你打江山,女人,登上了一定的位置便不需要強大的男人,反而,有個甘願伏低守候的就好,至少不會這麼寂寞。你的命,本就不該如小女子般偎依高大的男子。”
她本來不能理解,後來見薛逸騎馬狩獵,一箭雙鵰,舞文弄墨,教導太子,她才明白薛逸的資質並不比崔景差,可能他便是這麼謙和隱忍的性子,婚後甘願放棄功名,為他添衣暖/床,搭配朝服首飾,梳理髮髻。她的胭脂水粉都是他為她準備的,裡衣盤扣鬆懈,他會拿針線笨拙但耐心地替她縫上,葵水至時,他會早早地暖好薑湯紅棗水勸她喝下,並且準備好使用的棉布,夜裡捂著她的小腹入睡。本來這些私密之事除了近身的宮人就該由她自己注意,但他細心地攬下了,從頭到腳,事無鉅細,把她伺候得五體不勤,都忘記了自己是女兒身。
薛逸也從不以此為恥,他們搬入公主府後薛夫人來探望過,只一日便憤憤離去,因為無法忍受她毫無婦德過分指使薛逸的樣子,薛逸也從不計較,依然把她捧在手心裡,寵得就差沒有含在嘴裡。
這樣的人她別無所求,沒有挑剔,也甘願放下崔景,可是這樣的人,為何偏偏背叛,給她帶來莫大的傷害?
有時候想起前世的痛心仍在發涼顫抖,即便隔了這麼多年,還是難以掩蓋那種徹骨冰涼荒蕪無依無靠的感覺,她是被他遺棄過的人,他給她帶來毀滅一切的傷害,光是這一點,即便他之前再好,她都永遠無法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