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穆,此時一點兒也沒發現,其實他早已經陷入了一片複雜又混亂的心緒之中……
……她說她不叫阿醜,叫阿愁。愁眉不展的“愁”……
……可,能說出“愁眉不展”這四個字來,她會不識字嗎?!
……可是,許這四個字,就跟那“代號”一樣,只是她從別人那裡學來的呢?
斜倚著背後的欄杆,以指尖抵著眉心,表面看似不動如山的李穆,其實心裡早起起落落地滾過無數遍浪潮了。
*·*·*
在李穆於心裡默默糾結著時,莫名對他生出一種忌憚之心的阿愁,則依舊扮演著她那喳喳呼呼的“傻大姐”角色。
謝過二十六郎君的慷慨後,阿愁便大咧咧地拉著林巧兒於那佈滿美食的小几邊坐了,又熟不拘禮地撕開盤子裡的烤雞,將一條雞腿遞給也興致勃勃湊過來的二十六郎君,將另一條雞腿遞給終於不再發抖的林巧兒,她自己則很沒有形象地拿起那隻碩大的紅燒蹄膀,心滿意足且豪邁萬千地啃起這於她來說,一世都不曾碰過的美味。
——前世時的秋陽和她奶奶一樣,飲食都很清淡,可對於在慈幼院裡素了好幾年的阿愁來說,這紅燒大蹄膀則是有著無上的吸引力,所以她才剋制不住地向著那前世很少會碰的油膩伸出了魔爪。
何況……
阿愁悄悄往那無聲旁觀著他們的二十七郎身上瞟了一眼。
不知為什麼,那看似漫不經心斜靠在欄杆上的孩子,眼神裡的某種東西,總叫阿愁有種莫名的心驚肉跳之感。她總覺得,這孩子似乎能夠看穿她的偽裝一般,所以,不自覺間,她啃著蹄膀的動作就變得更加……豪放了。
而,她這大開大合的吃相,不由也叫那一直默默審視著她的李穆微擰了一下眉。
——秋陽奶奶是那種老派的人,自小對秋陽的儀態舉止就抓得極嚴,雖然秋陽總喜歡於背後跟她奶奶對著幹,可有些習慣一旦養成就很難更改,所以她於人前用餐時,動作顯得很是斯文有禮。而眼前的這女孩,那似乎一輩子不曾見過葷腥似的吃相,便是算不上兇殘,也絕對可算得是狼吞虎嚥的……這全然不像他的秋陽!
這般想著,李穆不禁失望地於心裡下了個定論——這孩子,應該不是秋陽了……
雖然早知道尋找秋陽的事沒那麼容易,李穆不禁還是一陣失落。只是,待他要從阿愁身上轉開眼時,視線卻是不自覺地又凝在她身旁,那張和秋陽有著八分相似的臉上。
和故意裝著個粗獷模樣的阿愁不同,她的身旁,終於不再那般戰戰兢兢的林巧兒,吃東西的模樣顯得極是秀氣。
這種和她的出身教養極不相襯的斯文秀氣,忽然就叫李穆覺得,此刻的她,看上去似乎又有點像秋陽了……
“你叫什麼?”
他放下撐在眉心處的手指,問著林巧兒道。
林巧兒被嚇了一跳。她忐忑地看看阿愁,就在阿愁差點忍不住充著英雄替她答話時,林巧兒終於鼓起勇氣,訥訥答道:“巧、巧兒……林巧兒。”
林巧兒因缺乏自信而閃爍著的眼,不禁又令李穆想起很多年以前,他輔導秋陽功課時,她那閃爍的眼神……
“巧兒。”雖然明知道這不是他的秋陽,李穆仍是不自覺地放柔了聲音,指著案几對面二十六郎空下來的位置道:“過來,陪我說說話。”
*·*·*
當阿愁和林巧兒於樓上陪著兩位王府小郎君吃喝說笑時,樓下的宴會也已經開始了。
一開始時,阿愁還抽空聽著宜嘉夫人在樓下說了些什麼,可很快,那似閒不住的活猴兒一般的二十六郎,就叫她再沒個精力去分神注意樓下的動靜了。
阿愁以為,這年會應該跟後世的應酬場合一樣,大概沒一兩個時辰不會結束。可許是宜嘉夫人身份跟眾女戶們到底不對等,這酒宴只進行了不到半個時辰,隨著宜嘉夫人的退場,樓下的人也漸漸開始散了。
而,叫阿愁沒料到的是,聽著樓下宜嘉夫人退場的動靜,當她提出要走時,那二十六郎竟不肯放她走了。直到這時,她才忽然意識到,為了不叫自己吃了眼前虧,她好像有點用力過頭了……
坐在小几對面的二十六郎,一張白淨的小臉幾乎都要杵到阿愁的臉上來了。他笑眯眯地道:“以前我總覺得你們女孩子麻煩,不過你倒是挺好玩的。要不,你進王府來侍候我吧,我們就能天天在一處了。”
阿愁一窒——這可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就在她不知該怎麼回話時,那正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