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是宜嘉夫人。
直到這時, 阿愁才發現, 她一直忘了一件事:宜嘉夫人是怎麼看她的。
在夫人府這幾年裡,宜嘉夫人對待她們這些小梳頭娘們都是一種老闆對員工的態度——就是那種既不會刻意親近也不會刻意遠離的平和之態——對阿愁, 她也是如此的一個態度。如果不去細想,阿愁還沒覺得宜嘉夫人對她的這個態度有什麼不妥,可只要聯想到當初在杏雨樓上, 她頭一次被李穆召過去時, 宜嘉夫人看向她時那種彷彿解剖一般的眼神,後來這種放任的態度, 就明顯是不對了。
宜嘉夫人會以這種平和的態度對她,只有一個解釋:她透過了夫人的稽核,是被允許接近李穆的人。
而從洪姑姑話音裡所透露出的意思來看, 顯然夫人並不僅僅拿她當李穆的玩伴,許還把她當作李穆的“身邊人”在預備著呢!
——可不,要家世沒家世,要相貌沒相貌,這樣的一個玩物,就算將來李穆結親,被親家知道了,也不會把她這麼個小人物放在心上去計較。
如今好歹常常出入貴人後宅,且也聽過這些後宅主母們常用手段的阿愁內心裡不禁一陣嘆氣。萬幸的是,虧得她長得不好看,李穆又只是孩子心性,對她應該沒那等綺念遐思。
(……)
阿愁抱著那妝盒站在坊街邊上沉思了好一會兒,覺得這應該只是夫人的意思。只要這不是李穆的意思,夫人怎麼想其實並不重要。
於是她又嘆了口氣,決定還是照著原計劃去瓏珠家。
等阿愁轉過身去,卻是這才發現,通往夫人府正門處的巷道里竟停滿了車馬。顯然今兒夫人府裡請客的規模遠勝往常。
不知道這事兒和李穆在京城的事兒有沒有關係。
阿愁正模糊地想著,忽然就聽得身後有人叫著她的名字。她順聲扭頭看過去,便只見夫人府裡兩個相熟的管事娘子正衝她著招手。看那二人的模樣,今兒她們應該是負責在府外安排引導來賓車馬的。
顯然,那兩位管事娘子也聽說了今兒阿愁帶著新妝容過來的,這是故意要叫她過去看一看她的妝容罷了。其中一人便拉著阿愁笑道:“果然跟阿大她們說的一樣呢。若不是你在我們府裡呆了這幾年,換個跟你不熟的,只怕真要不認得你了。”
阿愁堆著笑臉剛要答話,就只見身後一前一後駛過來兩輛馬車,顯然是有客人到了。
兩個管事娘子頓時顧不上對阿愁的好奇了,只匆匆跟她打了聲招呼後,便過去接應那兩輛馬車了。
阿愁也不以為意,正要轉身走人,前頭那輛馬車的車窗錦簾忽然被人挑開,有個脆生生的聲音叫著她道:“那邊可是阿愁?”
阿愁回頭一看,卻原來那是司馬府的馬車。因她曾替那府裡的少夫人做過妝容,所以倒也認得,車窗裡露著一張臉的那個丫鬟,正是少夫人身邊得用的大丫鬟。
見阿愁笑盈盈地過來見禮,那大丫鬟以驚奇的眼把阿愁一陣上下打量,問道:“你這是什麼妝?竟從沒見過。”
話畢,她的身形往後一頓,車窗裡換作了她的主人,那司馬府的少夫人。
少夫人也帶著驚奇看了看阿愁的妝容,然後抬頭看看一牆之隔內的夫人府,那眉梢一動,卻是沒問阿愁的新妝,只笑盈盈地問著阿愁道:“你這是才剛打夫人府裡出來嗎?”
阿愁忙斂袖應了一聲“是”。
而,雖然少夫人的臉上是笑盈盈的,少夫人的貼身丫鬟卻是很能體會自家娘子那一挑眉的真意,便在她家娘子將身形撤回去後,又堵著車窗,斜睨著阿愁冷笑道:“如今阿愁姑娘可真是個大忙人,下了幾回貼子都請不到人。也不知道姑娘是真忙,還是我們沒那本事請動姑娘。”
如今阿愁的名聲也算是漸漸傳了出去,同時傳出去的,還有她每天只接五單生意的規矩,以及她是李穆門下的訊息。
於是,阿愁毫不猶豫地再次祭出她的“家主”來,對那車內之人行禮陪笑道:“小的就一手藝人,哪敢挑三撿四呀。我這也是身不由己,每天只能接那幾單生意罷了,若是誤了正事,只怕連那幾單也不許我接呢。”
車內的少夫人看看她,故作體貼狀地嘆息道:“你也不容易。”說著,又輕輕往回撤了一點身形。
那牙尖嘴利的丫鬟立時再次領會到她家娘子這一動作的深意,便如連珠炮般教訓著阿愁道:“你的難處是你的,可你既然入了這一行,就得有個入行的模樣。我就再沒聽說城裡哪個梳頭娘會像你這樣,給自己主顧立規矩的,你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