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過去正要扶起莫娘子,卻不想有人從後面衝過來,用力在她背上推了一把。她原就人小體輕,立時被推得摔在莫娘子的懷裡。
阿愁回頭看去,這才發現,原來從後堂裡衝出來五六個年紀從四五歲到十四五歲不等的孩子。那些孩子推開阿愁後,只自顧自地嚷嚷著“我的我的”,竟沒一個看向倒在地上的莫娘子和阿愁,就這麼公然搶起包裹裡的東西來。
阿愁正愕然間,後堂又出來了三個人,卻是一個老漢,和一對中年夫婦。
不管是剛出來的人,還是已經在店裡的,似乎沒一個人認為那幾個孩子的教養有問題,竟都放任了那些孩子們搶著莫娘子的包裹,只一個個以不滿的眼神看著那抱著阿愁撐著手臂坐在地上的莫娘子。
那剛出來的婦人還裝著個賢淑模樣,勸著莫老孃道:“三娘是您生的閨女,她什麼脾氣您老能不知道?自小就像個又冷又硬的石頭,只怕這一輩子也改不了了。”
這話卻是一陣火上澆油,叫那莫老孃罵得更兇了,甚至還想著要撲過去踹莫娘子兩腳,到底叫莫大郎給攔了下來。
莫大郎看著地上的莫娘子道:“你也二十五六歲的人了,怎的還這般不懂事?還不快跟阿孃道個歉?!”
莫娘子抬頭看看她大哥,再看看她四弟,卻是冷冷一笑,扶著阿愁站起身,又伸手摸了摸臉頰上被莫老孃指甲劃出的血痕,再看了看指尖,抬頭對莫老孃道:“看來阿孃是真不打算認我這個女兒了。”
莫老孃立時接話道:“我莫家沒有你這種不知羞恥的女兒!”
“那阿爹呢?”莫娘子看向莫老爹。
自打出來後就一直沒吱聲的莫老爹立時移開了眼。
於是莫娘子又看向她大哥:“大郎?”然後再看向她弟弟,“四郎?”
那兄弟二人也都避開眼去。
莫娘子笑了笑,摸著臉頰似自言自語般又道:“想來二孃和五娘也是這樣想的吧,覺得我丟了你們的臉面。”
她垂下眼去時,正和始終抬頭看著她的阿愁對了個眼。恍惚間,阿愁似乎看到她的眼中閃過一點水光,當她留神細看時,卻又什麼都沒有了。
“早知道是這樣了。”莫娘子頗為鎮定地又低喃了一句,卻是忽地一推阿愁的肩,將她推到莫家眾人的面前,看著眾人道:
“才剛有話還沒說完。這是我徒弟不假,不過她也是我新收的養娘,是已經在府衙過了戶口的養老女。你們且放心,有了這孩子,便是我死在床上沒人問,也再跟你們無關,更不會因此叫你們背上薄情的名聲,叫左右鄰居說了你們的閒話。阿孃您說只當沒生過我的,阿爹看樣子也是這個意思,既這樣,那就這樣吧,就只當你們生下我後就把我溺死在馬桶裡的。只是,有些話卻是要說明白了。我在這個家裡長到五歲,且不說五歲以前,我從來沒有少做了家事,只四郎五娘兩個,就等於是在我的背上長大的;更不說,自我五歲起,就被你們送去貴人府上從役,每個月得的工錢我從來不曾私留下過一文,全都交給了家裡。只說老奶奶沒了後,你們把我接出來時說的那些話,結果卻是轉眼就為了一筆彩禮,把我賣給出價最高的人。我原說,便是你們貪了些,你們終究是我的家人,將來萬一我有什麼事,你們總是我的依靠。可當那人打我的時候,你們竟沒一個站出來替我說話,直到如今,你們還認為那是我的錯。那時候我就明白了,我在你們眼裡,從來就不是你們家的人,我只是你們用來掙錢的一個工具。”
她忽地扭頭盯住四郎,“四郎總想叫我再嫁人,你若是真心為我好,我還能感念你一二,可你我心裡都明白,你不過是想著拿我再換一次彩禮罷了。大郎總想叫我從你那幾個熊孩子中挑一個過繼了,只怕是你疑心我手裡還有當年老奶奶給我的那些錢財吧?哼,可惜了,”她冷冷一笑,“若是我手裡還有那些東西,那人是再不肯放我自由的,你們晚了一步。如今我那裡除了老奶奶留給我的一個妝盒子外,就再沒其他值錢的東西了……不,也只有我這個人還值一點錢了。只是,都說初嫁從父,再嫁從己,我是再不可能為了你們賣了我自己的。你們生養我一場,那些年你們拿我換的錢,就只當是還了這份恩情了,既然阿爹阿孃都嫌我丟了你們的人,那麼,就這樣吧,只當這個家裡再沒我這麼個人了。”
她這般一板一眼地說著時,莫家人全都一陣大眼對小眼。最後還是莫娘子的嫂子最先反應過來,對著莫娘子冷笑道:“父母的養育之恩,可是你拿錢就能還得了的?!”
莫娘子回了那婦人一個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