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觸碰到機括的開關似的,這樣一句話,便將他遠遠送走,回到了他自己的身體裡。
然而,韓拓並不能以自己的意志去控制那具身體,他只能藏在他的身體裡,用他的視角去看一切,卻並不能感受到他所思所想。
於是,他眼睜睜地看著顧楓率領的京營被幽州衛大敗,看著城牆上掛出白旗,看著顧楓開啟城門走出來,臉上沉重而哀痛,與他所熟知的跳脫飛揚全不相同。
那個他不能控制的靖王說出了惜才招攬之語。
顧楓摘下紅纓盔,跪倒在白蹄烏前,一身重甲在青石板地上擊出清脆的聲響。
“潼林有事相求殿下。”
“準。”
“百姓無辜,望殿下進城後能維持好秩序,切莫傷及無辜,殿下此去已再無人能阻,大業即日可成,武可得天下,仁方能得人心,殿下雄才大略,自是明白其中道理,不需潼林多說。”
“另一事呢?”
“我的姐姐,雖然早被定為未來皇后之選,但因纏綿病榻多年,並未成婚,而如今眼看她命不久矣,還望殿下能網開一面,留她性命,讓她平安度過餘下的日子。”
那個靖王聞言笑道:“你怎知我一定會答應?”
“我不知。”顧楓照實答,“殿下賞識,潼林不盡感激,潼林亦向來欽佩殿下才幹,然而潼林自幼所受教導,一人一生只忠於一君,潼林今生不能報答殿下,只能以自己一命,換姐姐平安。”
他抽出寶劍,刺進自己胸膛。
阻止已然不及,於是,只能眼睜睜看著顧楓命斷。
來不及唏噓感嘆,便進了城。
奉天殿上,韓拓再次看到顧嬋,他第一次感受到另一個自己心中的震撼,雖然強自鎮壓著,面上不露聲色,甚至故意做出冰冷的態度,行為卻出賣了他——不顧旁人看法,強行立顧嬋為後。
另一個韓拓盡力去對她好,可是她並不快樂,身體每況愈下,終於香消玉殞。
御醫內侍跪了一地,韓拓抱著顧嬋仍帶餘溫的身體不肯放。
這時他好像與另一個自己真正合為一體,真真切切地觸到了他的思想。
他在後悔,為什麼不早點找回她?
即便並未把童年的許諾當真,她卻是他年少時為數不多的溫暖記憶之一。
若是早點碰到她,是不是就能保護好她?防止她被人下毒?防止她這般早早死去?
一連串的悔恨與悲痛將韓拓丟擲那具身體。
待他從暈眩中清醒過來,赫然發現自己回到了少年時,正在從京師往幽州就藩的馬車上,而懷中,正抱著睡得香甜的,才五歲的顧嬋。
*
第一道晨曦穿透雲層照進室內時,顧嬋醒了過來,她做了又長又複雜的夢,以至於有些搞不清自己如今活在哪一世,又身在何處。
顧嬋抬起頭,看到韓拓的臉龐,這才安下心來,只要有他在,自己在哪裡都不怕。
她一動,韓拓便醒了,睜開眼與她對視。
兩人都有一番心事。
“皇上,我先做了一個噩夢,後來又做了一個美夢。”
顧嬋先開了口。
“講給我聽聽。”
韓拓動了動,讓顧嬋在他懷中窩得更舒服些。
“噩夢就像以前給皇上講過的那個一樣,娘中毒了,沒能救活,我自己也死了。”她草草的帶過那一節,“然後,我就回到小時候,才五歲大,皇上救了我,卻沒把我送回給家人。”
“哦?那我把你怎麼辦了?”韓拓心中其實已有了答案,但兩人同做一夢,著實有些匪夷所思,便才求證一次。
“皇上把我帶去幽州王府,就……那麼養在王府裡了,還把我寵得無法無天,到爹爹去幽州任職時,才假裝巧合讓我認回家人,唔,皇上讓我回家小住,還把王府裡的廚子送給我家,也就沒有鄭氏母女的事情……”
顧嬋一件事接著一件事往下講,“再後來,皇上就好像現實裡一樣,逼著我嫁給你。”
“是麼?我怎麼覺得是你非我不嫁呢?”韓拓介面道。
顧嬋紅了紅臉,她是說了反話,夢裡的自己沒有前世今生的記憶,從五歲被他養到十二歲,對著一個外表無比雋美的男子,難免生出小女兒心思。
而這個壞心眼的韓拓,還對她多方引誘,他做的那些事,比今生還要過分,光是想著都讓她臉紅,怎麼可能說得出口……
唔,反正那是她的夢,他又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