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氏認為,即便不繡嫁衣,嫁做人婦後顧嬋總要為夫君縫製些物件,雖說靖王府裡絕對少不了精工的繡娘,但王妃親手所縫製的意義卻不同。夫妻嘛,要想感情和睦,講究貼心貼身,一個從不打點丈夫衣食住行的妻子,自然也“貼”不起來。
於是,晴嵐小築裡往日朗朗讀書聲,還有少女們的歡聲笑語,如今全部換成——
“哎呦!”
顧嬋坐在六尺寬的繡架前,委委屈屈地吮著食指,江憐南從繡架另一側抬頭,“你又扎到啦?”
她們今日繡的是花開富貴牡丹圖,花樣是顧嬋自己畫的,朵朵牡丹嬌豔富麗,層次豐富,刻畫入微。
江憐南不擅畫畫,但說到女紅完全難不倒她。從前在舅父家中寄人籬下,又受舅母苛待,她與鄭氏母女兩個就常把繡品拿出去寄賣,早已做慣。
江憐南是伴讀,顧名思義便是顧嬋學什麼做什麼她就跟著一起學什麼做什麼。
女紅上她高出顧嬋不止一頭,但跟著簡嬤嬤學規矩的時候,兩個姑娘卻完全卻完全顛倒過來。
簡嬤嬤不苟言笑,教起人來也異常嚴格。
顧嬋還好,前世跟在寧皇后身邊多年,不論是宮裡的規矩,還是簡嬤嬤本身,她皆十分熟悉。學規矩對她來說,沒有難度。頂多是多了個嬤嬤盯著,起居不像從前那般舒適隨意而已。
江憐南就慘了,簡嬤嬤不是嫌她坐著時眼睛亂瞟,就是嫌走路時腰肢扭擺的太大,連笑容都能挑剔出毛病。每每做得不合格就打手板,一點也不留情面。
這日,從早起到晌午,江憐南一共被打了二十下手板,主人家去歇晌了,她偷偷躲在梧桐院的假山後面,撫著紅腫的手心掉眼淚。
江憐南不是因為受傷而哭,她難過的是簡嬤嬤挑剔她時講的那些話,句句話外之音都在說她是個不正經的輕佻女子。
雖然江憐南過了幾年苦日子,但這不妨礙她自視甚高。她和顧嬋一起上學的時候,也是各有高低,勉強算是平手。
任何功課一時學不好,都不算事兒,加緊努力總能進步。不正派卻是女子天大的缺陷,受到這種指責她心裡接受不來。
況且江憐南從不覺的自己哪裡不正派,顧家夫人和定國公夫人不都很喜歡她麼,為什麼到了簡嬤嬤這裡便什麼都不對。
顧松正好從書院休沐回家,他穿過梧桐院簷廊往自己住的跨院去的路上,便聽到假山後面微微壓抑地啜泣聲,“是誰?誰在那兒?”
假山後面轉出來一個穿竹青色對襟褙子,梳雙垂髻,紅著眼圈的小姑娘。
顧松認得她是妹妹的伴讀,可名字他一時想不起來,“你哭什麼呢?有人欺負你了?”
他語氣有些不自覺的嚴厲,因為擔心,怕這個姑娘跟妹妹鬧了彆扭,又礙於身份不敢明說,故意躲在這兒哭引人來。
不管發生什麼事兒,顧松總是護著自己唯一的妹妹,他得問明白了,把人攔下來絕不叫妹妹吃虧。
“不是的,二少爺。我只被簡嬤嬤罰了,手上疼。”江憐南腦子轉得快,避重就輕道。
“受傷了?”顧松看她一直撫著手心,隨口道,“我那兒有傷藥,你跟我來拿吧。”
顧松心裡好笑,自家姑姑出嫁前,也有宮裡來的嬤嬤教規矩,學不好就罰打手板,委屈得姑姑發脾氣說不嫁,結果被祖母禁了足。
那會兒顧松已經八歲大,記得清清楚楚,沒想到今天舊事重演。
不知道妹妹怎麼樣了,會不會也捱了罰受了傷?
之前弟弟被父親責打時,顧松找來兩瓶上好的傷藥,沒用完的那瓶給這姑娘,另外沒開封過的,便給妹妹留著。
江憐南哪裡知道顧松心裡的彎彎繞,她受寵若驚地跟他到了跨院門口,站在那兒等著。
顧松走進正房,出來的時候手裡多了個白瓷瓶。
午後陽光燦爛,顧松背光穿過院子,江憐南迎面看他,只覺眼前少年高大英俊,如鍍過一層金般閃閃發光。
☆、第25章 憐清影
顧家的丫鬟婆子們是這樣住宿的,主子跟前的一等二等大丫鬟與灑掃的小丫鬟都住在主人院子裡,小廚房內倉庫等聽差的住在後罩房。
江憐南進了顧家之後便隨鄭氏住在後罩房,對窗的大通鋪睡了八個人,貼牆的兩個立櫃大家共用。
即便江憐南對那瓶傷藥珍而重之,也沒有一個屬於她自己的地方可以妥當收藏,只能壓在枕頭下面。
翌日一早,鄭氏收拾的床鋪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