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那個……吳太太跟你說什麼了?”
雪玉苦笑著微微搖頭:“沒什麼,無非是大房對二房說的那些話罷了。”
她不願詳說,舒眉也就只能知趣地不再多問,善解人意地岔開話題:“那我們現在可以出發去金門服裝店了嗎?”
雪玉點點頭:“你稍等一下,我上樓換件衣裳再下來。”
匆忙上了二樓後,雪玉渾身乏力地在臥室的大銅床上坐了下來,看著床頭一盞玻璃燈罩的西洋燈怔怔出神。
剛才吳太太來敲門的時候,雪玉還以為是舒眉提前到了呢。她笑吟吟地拉開大門,門口卻站著一位穿著紫絲絨旗袍的中年婦女,神色威嚴地看著她問:“你就是吳仁義新娶的女人吧?我是他老婆。”
雪玉當時驚得面無人色,下意識地連退好幾步,與吳太太拉開距離。吳仁義這位髮妻是何等潑辣強悍的女人,她對此早有耳聞。大老婆親自找來小公館,她知道自己這個小老婆肯定要倒黴了。捱上一頓打恐怕都是輕的,她最怕的是對方拿刀砍人。砍斷手腳固然受罪,可如果姣花軟玉般的臉蛋上被劃上一刀,那她這輩子就徹底完了。因為她這一生唯一擅長的一件事就是靠臉吃飯。
然而,出乎雪玉的意料,吳太太卻一沒動口罵人二沒動手打人,只是徑自進屋坐下後問了她一個問題。
“我知道你以前是妓…女,聽說妓院的老鴇們,在妓…女接客前都會讓她們喝一碗‘斷根湯’,以防止懷孕後無法接客。有這麼一回事嗎?”
如同被鞭子狠抽了一下似的,雪玉整個人不由自計地一縮,頭垂得幾乎要耷拉在胸前,聲音輕細如無聲:“有。”
“這麼說來,你下輩子也沒有生育的可能了,和我一樣是隻不能下蛋的母雞嘍。”
的確如此,長期服用斷根湯的惡果,就是導致妓…女們一輩子都無法生育。在雪玉的風月生涯中,雖然她一直養尊處優如千金小姐,吃穿用度全都是最好的,在天香樓那個銷金窟過著無比奢華的生活。但是這一切看似良辰美景的好日子,不只需要用青春與美貌來換取,還需要犧牲一個原本可以健康孕育後代的子宮。
斷根湯讓雪玉永遠不可能生育了,這成了她心中始終揮之不去的隱痛。如果可以,她是很希望能成為一位母親的。越是知道不可能就越是奢望,而越是奢望就越是難過。
雪玉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喉嚨緊得像被一隻大手扼住了似的,呼吸困難,眼前發花。吳太太則對著她徐徐地說了一番話。
“如果你和我一樣生不出孩子,那麼你和吳仁義就別指望天長地久。這方面我就是你的前車之鑑。只不過,我到底是他明媒正嫁的老婆,當年又和他一起吃過苦受過窮,所以他現在還能容得下我。而你只是一個半路來的煙花女子,純粹是靠美色在討他歡心。一朝年老色衰了,又沒有一個孩子可以絆住他,你覺得他還會對你好嗎?只怕隨時把你掃地出門。”
雪玉有些無助地從喉嚨擠出一句話:“義哥說過……他會疼我,會對我好的。”
“哼,男人說的話,十句有九句都是靠不住的。杜十娘當初一門心思想要從良跟李甲,還不是一廂情願地認定他會善待自己。結果呢?李甲回頭就狠心將她轉賣給了別人。吳仁義這個人比李甲好不了多少,如果能拿你換取利益好處,相信他也不會心慈手軟。我勸你別犯傻了,好自為之吧。”
這是吳太太對雪玉說的最後一席話,話音剛落,舒眉的敲門聲就響起來了。吳太太很快就離開了,但她說的話卻留在雪玉心中如絲一般繞來又繞去,直繞成一個厚厚的繭子,裹著她不願意去戳破檢視的內容……
好半天后,雪玉才重新嫋嫋婷婷下了樓,一襲蔥綠旗袍窄窄緊緊地裹著窈窕身段,舉手投足風情無限,粉豔的櫻唇彎成一弧動人的微笑。片刻前不甚愉快的一幕,彷彿根本沒有發生過一樣。這是煙花女子的基本功,無法心情怎麼不好,一張粉面永遠笑臉迎人。
和舒眉一起肩並肩走出小公館時,雪玉忽然想起來詢問她:“對了,你和江澈好端端的怎麼就分手了?”
自從那日吳仁義在金鑫商社總社開完會回來,當笑話一樣把江澈和舒眉分手的訊息告訴了雪玉後,她就一直想問問當事人具體原因。只是,這兩個人都與她稱不上是關係密切的密友,她不便找上門去盤問緣由。只能是趁著與舒眉一起去金門服裝店取新旗袍的機會,順便問上一問。
舒眉自然不會對雪玉詳說箇中的來龍去脈。她這個所謂的女朋友其實只是假扮的,根本都沒有真正和江澈牽過手,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