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姨媽忙道:“太太折煞我了,這些都是我們做下人的本分。”
閔氏母女得了葛倩容的話,暫時也不好再提不送魚的事,只得先告辭回家。
待她們二人走了,葛倩容方對崔姨媽道:“這位楊姑娘,真是越看越有趣。”雖然楊雁回今日的表現很正常,沒有再表現出什麼“有趣”的地方。
崔姨媽便笑道:“太太不知道,我這個妹子養女兒和別人家不一樣。”
“哦?怎麼個不一樣法?”葛倩容笑問。
崔姨媽道:“市井人家養女兒,有三種養法。一種呢,便是大家都知道的,就是教她讀書知禮、女紅針黹、織布灑掃,這便沒什麼稀奇的了。還有一種,便很氣人了。常有那些下作人家,生了女兒便不喜,總是苛待女兒。把個嬌嬌的姑娘,從小當下人使喚,吃穿用度一概不如家中的男孩兒,待大一些了,給女兒說人家時,也全不替女兒著想,只顧著自己收些彩禮錢。更有甚者,嫁女兒只是為了給兒子換親。這還不是最喪盡天良的,有些沒天良的人家,生了女兒直接溺死。甚至有些當媽的,自己都……捨得下手……哎……”
葛倩容又問道:“那第三種呢?”
崔姨媽笑意更濃:“第三種是最少見的,但也談不上多稀罕。我原來在鄉下時,便聽有的老人說,生了女兒要嬌養。是以,不管家裡買得起買不起僕婢,都不讓家中的女孩兒做灑掃煮飯之類的活計,種地、割草,那就更不讓了。打女孩兒更是萬萬不準的。家裡的活計,都是兒子、媳婦、孫子們的事。孫女呢,就只讓她享福。說是這樣養出來的女孩兒命好,在家就享福,將來嫁了人還是享福。從小在家就磋磨女孩兒的人家,將來嫁了人,也還是受氣的命。”
“在咱們這一帶確實少見。不過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興許別的地方,還真有這麼教養女兒的。”
崔姨媽道:“我那個表妹自小就是這樣被祖母護著長大的,堅決不許她娘指派給她一丁點粗活。還說,她們閔家祖祖輩輩就是這樣養女兒的。再後來,我表妹嫁入楊家,自然也是這樣養雁回的。我這個外甥女,打小就是個淘氣包,偏偏家裡人又嬌慣,從不管她。爹孃輕易不彈她一指甲,偏偏兩個哥哥也疼她。別人家那些做哥哥的,出門都不愛帶弟弟妹妹,嘴裡還嫌三嫌四的,說弟妹是跟屁蟲。她的兩個哥哥出門偏喜歡帶她。只要她一嚷著要跟了哥哥一起出去,包管不會丟她一個在家。她打小就跟村裡的小子們一處耍。兩個哥哥在村裡的拳房練功,她也總跟了去,看那些男孩兒習武。直到後來又大一些了,家裡才不叫她去了。幸而她的兩個兄長,也不大去拳房了,每日裡只用心讀書,家裡又給她買了小丫頭,每日裡陪著一處耍,她也就不嫌悶了。我表妹又是個儉省的人,只肯買了一個小丫頭,不肯買小廝。是以,兒子身邊是沒有人跟著伺候的。雁回在家裡的吃穿用度,也是獨一份的,誰也比不了,倒把兒子都靠後了。”
葛倩容越聽越覺有趣,笑道:“若天下父母都這般,天下的女兒,便要少受許多罪了。”
崔媽媽仍舊繼續講楊雁回的事,笑道:“還不止呢。我這個表妹,從小就教女兒讀書認字,後來又送去學堂。雁回如今讀的書,都跟她哥哥是一樣的。女孩兒家常讀的女論語之類的,她反倒沒讀過。”
葛倩容道:“多讀書甚好。不過我瞧著那女孩兒膽子也太大了些,總是沒個管教,只怕哪天要給家裡招禍的。”
崔媽媽道:“她打小無法無天慣了的。我勸過我妹子,可她不聽。還說孩子又沒錯。”
“這話怎麼說的?”
崔媽媽道:“我這個外甥女,生就一副愛打抱不平的性子。每每看見村裡有年長的孩子,欺負那些小孩子。她也不管自己認不認得被欺負的小孩子,也不管那些大孩子有多少人,比她個頭高多少,總是要上去管閒事。得虧她們家和里正交情好,她的哥哥又跟村裡一個功夫極好的少年交情好,人家輕易也不敢怎麼著她,所以就養成了這副性子。”
葛倩容更是好笑:“好了,崔媽媽的意思呢,我都聽懂了。”
她一直奇怪楊雁回為何平白無故的幫她。崔媽媽婉轉表示過,依著楊雁回的性子,很可能什麼也不為,就是同情葛倩容的遭遇,兼之看不慣蘇慧男總是迫害別人。
對於這個說法,葛倩容卻半信半疑,而且疑的成分比較大一些。
現在崔媽媽說了這麼一大車話,不想說到後頭,還是在跟她說這個。看起來,崔媽媽自己反正是篤信自己的一番說辭,而且十分希望葛倩容也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