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么道:“我就是個郡主,和安郡主。”
然而小皇孫沒有嘲笑或是譏諷兩句,罕見地沉默了片刻,才道:“你說你不知道他們如何了?”
他長相與蘭莫神似,只不過如今還是個包子臉,下巴只隱隱地出了一個削尖的弧度,一雙眼大而有神,粉雕玉琢的。再怎麼努力做出嚴肅沉靜的表情,也是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阮小么很不客氣地笑了出來,噗嗤一聲。想伸手去捏捏他的臉頰,隨口道:“是啊,我被你父皇成日關在深宮,怎會知道外頭如何?”
小皇孫拍掉她的手,緊盯著她,道:“難道你不知,前兩月宮中失了火?”
這回輪到阮小么愣了住。
她呆了半晌,望望外頭蔥翠掩映的高樓屋宇,雕樑畫棟。哪裡見得著一點失火的痕跡?
“我……我不知道。”她說著,覺得自己聲音有些發飄。又強穩了穩心神,道:“並無人告知我此事。想來也是虛驚一場。”
“虛驚一場?”小皇孫道:“你知不知曉這場火燒死了多少人?”
阮小么忽然生出了一些驚悸,她連聲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會向皇上問及此事的,多謝你坦言相告,宮中有龍氣鎮佑,貴人們自當平安無事。”
“將軍也死於火場。”他不待她說完,又說了這麼一句。
脆嫩而清冷的聲音像裂帛的一聲驚響,驚了她自顧自言道的夢。
阮小么猛地停頓了下來,似乎沒聽懂他的話,又眼巴巴望過去了一眼,卻只見小皇孫眼中沒有絲毫作弄或諷笑,安靜地彷彿不像之前那個頑劣胡鬧的孩童,
她含糊道:“殿下,我真的是和安郡主,您就別戲弄我了,我真的……”
“你是不是罕多木將軍之妻,與本王有何干系?”小皇孫似乎有些惱怒,卻壓了下去,冷道:“將軍都已經死了兩月,父皇詔令國中素縞三日,禁宴樂,禁婚嫁,為將軍哭靈。”
阮小么一時不知該做如何表情。
她木立在小皇孫跟前,低頭看他只到自己胸前的高度,眨了眨眼,話音傳到耳中,只變成了一陣又一陣的嗡嗡聲響。
小皇孫還在說道:“莫說是將軍,將軍夫人也是歿了的,大宣還特意派了使節過來,如今差不多已要回了。故你方才說你是和安郡主……”
“夠了,”她出言打斷,“殿下您鬧夠了,現下便回了吧。婢女們也快要醒了,若見著殿下,反倒不美。”
小皇孫被明火執仗地下了逐客令,先是一呆,後狠狠擰起了眉頭,氣道:“你……”
阮小么是他在無趣的深宮中發現的新鮮玩意兒,總是好奇大過警戒,瞧著眼熟,性子也不錯,不像伺候他的下人們一般,唯唯諾諾,他又何曾與不相干的人說過這許多話?
本以為與她言談過多時,也算是有點小秘密的意味了,沒想到這宮婢說趕人就趕人,竟然毫無情面!?
“本王豈是你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你這女人好不識好歹,本王好心與你說了如今的境況,你卻翻臉不認人!”小皇孫被深深傷到了自尊,指著她鼻子罵道:“你如今在宮中,吃好喝好,莫以為本王沒長眼,看不出來這些個用度都在尋常妃嬪之上!我母妃說得果然不錯,你就是個不長良心的狐狸精!”
阮小么面無表情,方才的鮮活靈動似乎漸漸乾涸在了臉上,一張臉成了雖美卻一動不動的面具,只嘴角輕輕張闔,“恭送殿下。”
小皇孫重重哼了一聲,甩下一句“不知足的女人”,好像屁股上生瘡,一刻也不多留地走了。
日頭漸漸西移了,減卻了正午的焦熱,卻也是遍地殘暑。小院中沉寂一片,不知多久,外頭丫鬟們都起身了,在往常阮小么午睡醒前一刻,已然備好了盥洗的銀盆金甌,只在外頭候著,等著柳兒與長月出來,讓幾人進去。
耳房中兩人也終於悠悠醒了來,長月只覺腦中發昏,似乎睡得極深,抬眼看柳兒,她正揉著眼,推了薄薄的衾被起身,捂著腦袋,與她一般。
“怪了,今日怎的睡得這麼死……”長月咕噥著,先對著妝鏡撥攏頭髮,梳了梳鬢角髮髻。
柳兒愣了片刻,驚坐起身,心中暗叫不好,外裳也來不及穿整,拖著鞋便急急到了主屋,剛想叫聲“姑娘”,卻見阮小么正坐在羅漢床上,對著裡屋的簾子,上頭擱著矮几,棋盤未收。她只捧著一盅棋子,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柳兒鬆了口氣,又覺有些懷疑,過去輕輕喚了一聲,“姑娘。”
阮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