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蘿似乎有些不大懂她的話,只當成她隨口說說,便應了聲,果真出了去。
越是往北,她心中越有一種焦躁。不知起源何處,卻怎麼也壓不下去。察罕只讓綠蘿好好安撫阮小么,也說自己會一路當心,然而她仍是有種說不出的焦慮。心裡頭亂糟糟的。
綠蘿見她這般,又勸道:“郡主遠嫁到北燕,背離故土,自然是心中不寧。待得您與世子合巹安定之後便好了。”
阮小么搖了搖頭,又悶悶“嗯”了一聲,只得撇下了思慮。
漸漸覺得天氣涼爽了起來,晨昏生出了一種清冷之意,愈往北,又愈添了一層寒涼。
大隊人馬已經走了半個多月,因行的慢。別說過玉門關,連黃河都還有一大截子路。已然九十月的氣候,幾名婢女又為阮小么添了輕薄的冬衣,將人伺候得妥妥帖帖。
待到一行人過了玉門關,已是又兩月之後。早些時日,便已有雪落下了。
阮小么一手捧著湯婆子,一邊喝一碗酸*,縱然車中生了炭火,仍是被凍得鼻尖有些紅,含糊道:“到盛樂時也是冬天、到建康時也是冬天,如今到扈爾扈。還是冬天……”
綠蘿在一旁抿著嘴笑。
阮小么把“盛樂”二字在嘴上唸了幾遍,忽然面色微變,向綠蘿道:“去問問世子,北燕的皇帝身子怎麼樣了?”
綠蘿莫名其妙,還是去問了。
回來時道:“世子說,皇上臥病在床。朝政暫由二皇子打理。”
“病得很重?”她又問。
綠蘿遲疑了一會,才道:“世子說了,恐怕……挨不過明年。”
最後一句,是極小聲在阮小么耳邊說的。
“朝政由二皇子處理……”她口中喃喃念著,這樣明顯的動作。已經表明了,二皇子是皇帝認定的太子了。
北燕與大宣不同,因還有個“聖子”的存在,聖子未嫁,皇帝便不會立太子,但那老皇帝如今病重,此舉已然心之昭昭。
那蘭莫呢?
她不關心他的下場,只是扈爾扈是依附於蘭莫的最重要一支部族,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阮小么當即取來紙筆,匆匆寫了幾行,想了半天,蘸著未乾的墨,又寫了下去。
綠蘿在一旁半是好奇半是擔憂,道:“郡主,您這一路日夜都沒怎麼睡好,不若再去歇息一會,書信待會兒寫也不遲……”
她毫不理睬,寫完了,遞過去,“交予世子。”
綠蘿無法,只得又出了馬車。
察罕已然換了原本裝束,俊朗無儔,接來阮小么紙張,不由笑了笑,然開啟細細看後,斜長的眉頭卻越擰越緊,先讓綠蘿回去,待晚間停當歇息時,匆匆落下書信一封,讓人快馬加鞭送去給了老親王。
只二十日,報信之人便回返了,見到察罕,下馬叩拜,“親王已入京了。”
察罕神色微變。
幾乎同一時間,僅隔了一日,車馬出了玉門關,行至一處名為北石灘之地,便有聖旨千里而來,一騎當先,高高舉著,一面叫道:“聖旨到——罕多木將軍接旨!罕多木將軍接旨——”
那人穿著大內的衣飾,面無表情,只因長時間趕路,額上沁了一些汗,卻連大氣也沒怎麼喘。
察罕目光一凝,在那人身上看了一圈,翻身下拜,“臣接旨!”
阮小么為未過門的世子妃,自然也下了車,帶了帷帽,緩緩行至那人跟前,綠蘿取來了團花的軟墊,讓人盈盈跪下。
“將軍親事在即,朕心有寬慰,然朕漸已體衰,不知幾日仙駕,卿乃朝之股肱,喜結連理,理當於盛樂置辦。著令卿攜和安郡主回京完親,欽此——”
察罕接了旨,起身看向那人,目光有如山石般沉重而壓迫,問道:“不知聖上龍體如何?”
“一如往日。”他恭敬道,卻言簡意賅。
阮小么一時想不出為何那皇帝非要他們在盛樂完婚,然而即便想出了理由,聖旨已在手,想抗旨也是不可能。
傳旨之人口風極緊,壓根問不出什麼,宣讀完聖旨,便向察罕行了一禮,轉身上馬離去。
阮小么與察罕相視了一眼。
這是他們幾個月來的第一次見面,然而彼此眼中卻都來不及欣喜,京中似乎籠罩著一層烏雲。漸漸也壓到了即將入京的親隊頭頂上。
阮小么道:“是不是盛樂出了什麼變故?”
“不會,我已派人去家中盯守,若生事端,他們必回來報。”察罕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