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么正發愣間,蘭莫便握住了她的手。
他身上滿是血跡,手心溫暖燥熱,覆住了她,一點點收緊,想扣住她的五指,深邃的眼眸中從未有過的柔情,落在了她的面上。
然而阮小么卻覺手上灼燙,像被炙燒了一般,燒得人心驚肉跳。她低了頭,緩緩將手從他的掌心抽了出來。
“殿下厚愛,阮小么實在擔不起。”她低聲道。
蘭莫那隻手尚未收回去,動作頓了住,方才的一身溫柔彷彿盡數卸了個一乾二淨,一言不發,只緊緊盯著她。
阮小么也不知說些什麼,只好繼續匆匆往回走。他在後頭佇足站立,看著她的背影,像僵住了一般。
“你還是想著你的察罕麼?”他平靜開口,眼中莫測。
她腳步一頓,重重道:“是!”
蘭莫的聲音在夜風中有些冷,“若是沒有他呢?”
“殿下此言何意?”她倉皇轉頭。
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他的應答,阮小么心中有些慌,只道:“他是你的左膀右臂,對你忠心耿耿。為了一個女人,不值得。”
“的確不值,”他嗤笑道:“只是不知家國天下與一個女人——在他心中,哪個更重些。”
說罷,不等對方開口,便傲然離開。
阮小么靜立在夜色之中,身上捲起了一些寒涼,看著那人漸漸遠去,心中百味陳雜。
此後,每日裡空出了半天時間到蒙大夫那處照看伯勞,阿娣先同在屋中照料著,後阮小么一來,她便滿面笑容走了開,只留兩個年輕人在屋中說話。
伯勞的傷勢奇蹟般一點點轉好,他本就身體強健,雖腿骨還未全長好,但外部的皮肉沒過幾天便結了痂,慢慢痊癒,然而人卻沉默了不少——
雖然他以前也差不多是問一句答一句。
其餘各家也熬了好些米做漿糊,按阮小么所說,抹了些綠黴在上頭,不過幾日,那漿糊便開始黴變,長滿了一塊塊的綠毛,看起來墨綠無比。她心中欣喜,先嚐試著塗了一些在伯勞破皮處
的面板上,半日見他無甚反應,便開始在縫合處用上了青黴。
她又捏了捏他小腿內側,伯勞紅著臉搖了搖頭,“尚好。”
“腓骨開始接上了,”阮小么自言自語,又輕輕按了按脛骨,力道不敢太大,怕驚著那段柳木一般。
伯勞卻伸手格開了她,“多謝姑娘,我的腿已大好了,不想再勞煩姑娘……”
這是他幾日來說的最多的一句,一日要提上三四回。
“你煩不煩?”她撈了碗生骨湯塞到他手中,道:“每日裡大好大好,大好也沒見你活蹦亂跳的!”
伯勞神色微微黯然,只默默喝光了生骨湯。
阮小么嘆了一聲,“我知你害怕腿好不了了,只是如今長勢喜人,一沒過敏二沒感染,旁人感激涕零還來不及,你怎麼就想不通這一點?”
“並不是如此……”他喃喃道。
“那是什麼?”她掃了他一眼,道:“可知如今你這腿已是有*成的希望能恢復到往日矯健,又沒少你什麼,整日這麼沮喪做什麼!”
她這句話點到了他心中癥結所在,伯勞眼中一亮,連問道:“你的意思是,我還能如以前一般跑跳打獵?”
“復健做得好,應當沒問題。只要你聽我安排,別動不動趕人走。”她笑眯眯道。
伯勞面上果振奮了許多,定定應了聲,望著她忙來忙去的身影,呆了一呆,心中卻不知為何又添了一層喜意。
“待我好了,定要親自去謝一謝你叔父,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他面色微赧,笑道。
阮小么手中動作一頓,敷衍地“嗯”了一聲。
自從幾日前那夜,蘭莫彷彿一夜之間又回到了以前那個高高在上的將軍、皇子,不再如往日一般談笑融融,偶爾開口,也都似破不開的堅冰一般,使人心寒。
第一百九十章 逃無可逃
她是心寒,想必這個活這麼多年,從未有人拒絕過他,只是拒絕便拒絕了,有必要把自己再次裹在厚厚的牆垣之中麼?一旦不順意,便要擺出如此一副使人畏使人怕的面孔?
阮小么幾乎整日都在外頭閒逛,兩人除了晚間吃飯,便差不多沒了交集。
“怎麼了?”伯勞突然問道。
她回過神,搖搖頭,掩飾性地笑了笑。
他卻猶豫了一剎,問道:“你……與你叔父,鬧彆扭了?”
“他就是個混蛋。”阮小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