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色是京城請的老御廚做的,可好吃了呢。”
說罷,也不待她有何表示,便又拿了空食盒匆匆離去。
阮小么呆呆看著那些菜,一陣令人食慾大動的香味鑽進鼻尖,卻突然沒了動筷的興致。
她一抬頭,便瞧見妝臺的銅鏡中,那個扎著兩小小發髻的小丫頭,桃紅色繡邊的小襖,眉眼處卻帶了一抹說不出的晦暗情緒。
她是叫李玲瓏嗎?
李玲瓏已經死了。若她沒死,小小的孩子,會哭成什麼樣?
她想起八歲時的自己,一個人窩在空蕩蕩的房子裡,哭睡著時是一個人,腫著眼睛醒來時仍是一個人,
如今看來,只是換了個時空而已,那些人情冷暖與涼薄絲毫也沒有變化。
她突然生出一絲慶幸,慶幸此時是在這處的是阮小么,而不是李玲瓏,阮小么已然千錘百煉,成了鐵打的沒心沒肺;而玲瓏那個小姑娘沒吃過苦、沒受過累,可該怎麼辦呢?
歇了一會,杏兒便又進了來,端上其他的各色菜餚,道:“姑娘,今兒個老爺未回來,受了委屈,你且忍一忍……”
話未說完,那雙眼已是黯淡了下去。
阮小么眨眨眼,擺出個招牌式的無辜笑容,開動自己的年夜飯。
轉念想想,其實不去湊熱鬧吃什麼年夜飯也挺好,安安穩穩地過完這三兩天,繼續回慈航寺誦經唸佛,最簡單不過了。
杏兒別過臉去,安靜的立在一邊,眸子裡盡是不平。
她從未像現在這般體會到商家的無情,那頭自老夫人往下,一群主子熱熱鬧鬧地開宴,其樂融融,這邊一個八歲孤女冷冷清清呆在這冷院裡,吃著廚房送過來的飯菜,莫說是大戶人家,就是從前自己家中雖窮,卻也沒有這樣的道理。她看著阮小么吃得越香,心中便越不是滋味。
阮小么扯了扯她的袖子,見她回過神來,便指了指那飯菜,眼含詢問。
杏兒明白了她的意思,讓道:“姑娘,你吃過了,我待會便去吃。”
阮小么點點頭。
第二十一章 泠泠聲動幽幽夜
小院中是墨一般化不開的黑,隱隱的喧鬧歡融之聲在這裡消散,傳不進裡間那座點著燭火的小屋,屋內沒有暖香陣陣、沒有歡聲笑語,卻莫名的在寒夜中有一種別樣的溫馨。
瞧著這位玲瓏姑娘不吵不鬧的乖巧模樣,杏兒便不自覺想到宅子裡其他的小主子。她只是個三等丫鬟,沒資格在主子們的屋裡伺候,但聽其他丫鬟們說,那些個小主子們是最難伺候的,稍一不合心意,苦得便是他們這些下人。與眼前這位一比……
她搖搖頭,這些是是非非,縱使在心裡議論,也是不敢往深處想的。
阮小么倒是無知無覺,吃飽了就待著,卻不知那黑沉沉昏聵聵的夜色中,隱藏的是誰也料想不到的山雨欲來、暗流激湧。
除夕夜裡,家家戶戶閉門不出,慶賀團圓,唯有那酒樓客居,妓館賭坊,卻比得上往日的喧囂嘈雜,甚至更甚。滄州城裡最有名的酒樓便是汀蘭居,是夜張燈結綵、送往迎來,樓下車馬如雲,樓上賓客醉不知處,至晏方歸。當中一夥浪蕩子弟早已撤下酒宴,手執箭桿,鬨鬧著一隻山雞尾羽的木箭倏地往中間那天青牡丹鶴紋的細頸圓肚瓷瓶中射去,恰恰射偏,人群爆發出一陣噓聲,有人塞滿一杯清酒,逼到射箭之人嘴邊,“輸了輸了!滿飲一杯!”
一幅顛倒無狀、樂不知愁的形狀。
中間一個少年迷離著醉眼,俊朗的面容上一片酡紅,將木箭一扔,衝著身邊小廝道:“幾時了?”
“少爺,近亥時了。”那小廝道。
那少年“啊”了一聲,甩甩頭,一雙眼驀地清明瞭一剎,“將我那袍子拿來。”
“你們玩著,我回去了!”他叫道。
那其他眾子弟一聽,都回過頭來,嚷道:“早著呢,再玩會!”
他擺擺手,“不了,時辰不早,得回了。”
說罷便搖搖擺擺往樓下走去,那夥計一瞧,道了聲,“爺,您走好!”
其餘幾人團團將他攔住,“宣二少,好不容易來一趟,盡興再走!”
那少年笑著將人轟走,“已報知我姑母了,再不走,要派人來砸場子了!”
那小廝伺候他穿好外袍,已早早牽了馬,在樓下等著,見自家少爺別了眾人,往外頭走來。
那少年出了門,便一巴掌拍到馬背上,哈哈笑道:“紅棗兒,咱們走!”
卻原來是阮小么白日裡見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