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真是明理之人!”
她神色懨懨的,方才似乎被踢到了肚子,這會兒小腹有些隱隱的痛意,希望不要生什麼事才好。
幾人瞧著無事了,也都舒了一口氣,一人對她道:“我等就在門外守著,若再有人不識好歹,姑娘儘管叫,定然不讓那鳥婦人欺負了你去!”
他們只當她是落難的鳳凰,還如此巴結著,以為有朝一日若自己能再飛上枝頭,不說提攜提攜,至少也不會再踩他們一腳。
但他們哪隻,自己從來就沒飛上過枝頭,又怎會一朝再起?她從來都是四處輾轉,艱難求生罷了。
阮小么看著他們鎖門而去,苦笑了笑。室內再次回覆了平靜,死水一般,那些個女人自顧自地躲到了角落邊緣,用異樣的目光審視著自己,而對旁邊被踢到半死的女人不管不顧。總之,不管怎樣,終是沒有一個人再上前碰自己一片衣角。
時間漸漸流逝走,室內昏晦不明,隨著夜幕降臨,整間屋子也幽暗了下來。
入了冬,盛樂的白晝愈發短暫,未出申時,天色已然晚了下來,白日裡清暖的陽光消散,入了夜,空氣中冷意凝結,愈發的寒涼。
阮小么縮在被褥裡,將自己緊緊裹了起來,仍是覺得四面八方的冷風不住往裡鑽,凍得人夠嗆。而對面那群女人連被褥都是破破爛爛七零八落的,只得擠在一起抱團取暖,也不知是自己更倒黴些,還是她們更倒黴些。
明日裡這些人便要被帶走,讓她恍然想起在州府的大牢中,周扒皮那群家眷被帶走時的情形,而自己會再一次逃脫生天麼?
這糟心日子過的,都容不得她傷春悲秋了。
她在這小屋中睡得正香,渾然不知遠在盛樂另一頭的一處府邸中,正有人將她的名兒提在嘴上,又是一處暗潮洶湧。
且說察罕將人帶到大理寺前,為了避嫌,先帶著一行人回了府,在拐過最後一條道兒時,遠遠地便瞧見將軍府門口下人們灑掃的灑掃、張燈的張燈,進進出出忙的不亦樂乎,當中一個著銀灰色灑金皮裘的男人挺直著腰板兒,中氣十足地吩咐各人之事。
他在這處瞧的清楚,正是府裡的總管額魯訖,知天命的年紀,整日裡還似有使不完的氣力,若不是自個兒攔著,恐怕他還想參加來年的金刀會。
今日怎的如此大張旗鼓地整頓上下了?
察罕納罕,回頭問道:“你們有誰告訴總管我回來了麼?”
眾人皆搖頭。
他策馬向前,一路行到府門外,喊道:“額魯訖!”
那些個進出的下人都停了住,為首的大總管愣了片刻,驚喜道:“將軍!”
那張枯如樹皮的臉上綻開了多花似的,忙牽了他的馬,將人迎了下來。
“多日不見,府中可好?”察罕笑道。
“好、好……”額魯訖一邊道,一邊使下人將馬牽走,“老夫人還道將軍會過兩日再回,哪隻今日便回了!”
察罕呆了呆,“老夫人?”
額魯訖道:“可不是,老夫人前兩日便來了府中,此刻正與禮王妃在後園中賞玩呢!”
老夫人是察罕的阿姆,禮王妃是他已經出嫁了的阿姊。
又有下人來將他的斗笠等物事取走,額魯訖將他迎了進去,令人通知老夫人與禮王妃,霎時間整個將軍府似有了主心骨,都喧騰了起來。
察罕卻尚有疑慮,甩開眾人,先一步去了後園。
北燕禮教雖分男女之別,卻不似大宣嚴防死守,婦人出嫁後,與家中兄弟並不講究那許多男女大妨,因此察罕去後園,禮王妃也無需迴避,反倒會比在家時更親一些。
他匆匆穿過通往後宅的垂花門,一路沿苑湖畔的迴廊而行,冬陽煦暖而下,灑在平靜如鑑的湖面上,涼風一起,波光粼粼,浮躍在空中,如點點金光鑲嵌在碧色琉璃中,耀得人目眩神迷。
湖對岸有兩個小小的身影,緩緩步行,後頭一丈之遙跟著一群烏壓壓的下人,亦步亦趨。
想也沒想,他便朝那頭過去,而那兩人似乎也瞧見了自己,相隨著向自己這處而來。
果然是阿姆與阿姊。
禮王妃當先迎了上來,歡愉的音調響起,又消散在空中,“察罕!”
她一身石榴紅遍地錦皮襖,鍍上一層陽光,行動時如明豔的一團火似的,燒得人心頭也是一陣火熱,笑時一雙眸子也彎了起來,盈盈似水光,生性颯爽英姿,模樣兒卻如花月照影,也難怪曾經禮王見了一面便心心念念,當下便娶了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