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籲出一口氣。
“布萊克太太,你在辱罵我的時候,問問你自己,真的相信你丈夫的無辜嗎?雖然事實和你指責我的恰恰完全相反,你的丈夫他就是個人渣,但是,如果這樣的自欺欺人能讓你感到好過些的話,我願意讓你繼續維持住這樣的美夢。順便說一聲,即便沒有你開口,原本我也想在今天提出辭職的。祝你和你的布萊克先生接下來的海上旅途愉快!”
臉上帶著略微惡意的笑容,瑪格麗特拿過裝了錢的信封,撇下布萊克太太,轉身離開了起居室。
原本她是想提醒一下布萊克太太不要登上泰坦尼克號的。
這種提醒本就顯得相當突兀,加上這個插曲,布萊克太太更不會聽她的。而且,瑪格麗特懷疑這對夫婦稍顯突然的這個決定可能原本就和自己有關。如果真這樣,她的提醒反而更會令布萊克太太感到憤怒。
所以最後她決定什麼都不說。
她下了樓梯,來到一樓,穿過闊大的客廳往花園去的時候,遇到喬伊走了過來。他的手上拿著一個信封。
“費斯小姐,今天這麼早就結束了嗎?”他笑嘻嘻地和她打招呼,“你看,我說得沒錯吧?”
“呃,是的。”瑪格麗特瞥到信封一角印著白星公司的標誌,心中一動,裝作無心般地問了一句,“這是什麼?”
“這是明天的船票!”喬伊朝她展示,“泰坦尼克號可是一票難求,何況先生和太太的決定又這麼突然。好在謝天謝地剛才郵差總算及時送了過來,溫菲爾德先生已經問了我好幾次了,讓我這就送到布萊克先生的書房裡去。”
溫菲爾德先生是布萊克家的管家。
“哦,你去吧——”
瑪格麗特微笑地目送他往拐角處的書房去。
————
片刻後,瑪格麗特走出了這座別墅的花園鐵門。
她回頭的時候,看到房子正門一根廊柱的後邊露出半個小小的身體。
謝利躲在那裡看她。只露出一隻眼睛。
兩人目光相遇的時候,瑪格麗特朝他笑了一笑,然後揮了揮手。
謝利轉過身,迅速地跑掉了。
瑪格麗特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門裡,怔忪片刻。
就在剛才,喬伊從書房出來後,她悄悄進去,把放在桌上的那個信封壓到了地毯的下面。
她不希望謝利上船。雖然他有可能上救生艇,但在那種情況下,變數隨時可能發生。
這是她能為這個男孩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瑪格麗特微微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同時,她也做了一個決定。放棄去維也納,下半年到美國,接受那個助教的職位。
————
第二天,四月十日的清早,瑪格麗特搭上了去往南安普頓的最早的火車——她想把自己的決定第一時間告訴父親。
她是十年前來到這裡的,成為了一個十一歲的異國小女孩,從黑髮變成了金髮,擁有了一個新名字,瑪格麗特·費斯,還有一個父親,布朗·費斯。
就像布萊克家的男孩謝利說的那樣,布朗·費斯是個貧窮的煤炭工。
他是個愛爾蘭人,十年前,他漂亮的妻子丟下他和女兒與一個男人私奔。他聽說有人在南安普頓看到她登上了去美國的船,於是他就帶著女兒和變賣後的全部財產來到這裡。他相信總有一天她會回來的,這樣他就可以第一時間等到她的歸來。在這裡,他依靠為停泊在港口預備出港的無數客輪和貨輪輸送煤炭而生活,成為這個港口城市裡數以萬計的普通煤炭工中的一位。
那時候,瑪格麗特和絕大多數與她相同命運的下層階級的未成年女孩一樣,在紡織廠裡幹著一份週薪不到一個英鎊的工作,終日忍受著充滿浮動棉絮的空氣對肺葉的傷害。
布朗·費斯非常愛他的女兒。來到南安普頓,在他漸漸發現女兒變得和從前不同,不但能夠準確記錄下在他聽起來完全不可捉摸的各種樂曲,而且無師自通般地學會樂器演奏後,他就下定決心,要讓她過上一種和自己完全不同的生活。他用自己的積蓄送她上女子學校。在她從女子學校畢業,因為偶然機會成為溫徹斯特藝術學院一位著名作曲家的抄寫員、繼而得到他的賞識,破格收她為學生後,他最大的心願,就是能賺到足夠的錢送女兒到她嚮往已久的維也納音樂藝術學院繼續學習。
瑪格麗特曾痴迷於古典樂,夢想自己能夠作出撼動心靈的不朽樂曲。但她也十分清楚,這不再是古典樂的巨匠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