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聽到了這句心聲一般,燕子恪微微偏頭,目光如蛇般涼噝噝地滑了過來,令人不由神經一緊頭皮發麻,未待反應,他卻又將頭轉了回去,忽地出班啟奏:“臣請隨軍前往。”
——瘋了嗎?!眾臣大眼小眼全都瞪在了這個人既不寬厚也不偉岸的背脊上,這還有哭著喊著求送死的?!那是什麼去處知道嗎?那是黃泉的入口啊!旁人避之猶覺不及,竟還有大步躥著往那入口裡衝的?!
“朕不允。”皇上道。
……
燕家祖上皆平民,因而沒有什麼官家底蘊,得了燕子忱要出征的訊息後便哭成了一團,一如十二年前他前往塞北戍邊平蠻。
相比起來二房反而最為平靜,二太太默默地在房中為燕子忱準備行李,小十一默默地坐在旁邊擺弄手裡的小弓小箭,燕九少爺在燕子忱的書房鋪開一張全國輿圖一言不發地細看,燕七此刻卻不在坐夏居,騎了馬直奔城外京營——燕子忱的時間緊,自領了旨到現在一直都在大營裡安排出徵事宜,到時候怕是回家和老太爺老太太打個招呼就要出發,根本沒時間多在家中逗留,所以有些話也只能現在去找他說,他還未必有功夫細聽。
想進京營可沒有那麼容易,守營衛兵並不認得燕七,好在燕七提前預料到此種情況,特意穿了自己最高檔布料做的衣衫,戴了自己所擁有的最昂貴的首飾,還少見地施了淡妝,騎著壕金就到了京營大門前。
見了燕七這身裝束和坐騎,門衛便知道這絕非平民家的姑娘,不敢輕忽怠慢,聽過燕七自報家門,猶豫了一下便入內向上級稟報去了,人靠衣裝,若是燕七平時那類隨便的行頭,怕是門衛直接便將她轟走了。
經過層層通報,總算有人從裡頭出來接燕七了,卻見是燕子忱的長隨綠耳,帶著燕七一路去了燕子忱所在的營房,進門便見以他為首的一夥人圍擁在一張大案旁,低著頭正指著案上擺著的東西比比劃劃說得熱鬧。
燕七也沒打擾這些人,找了個角落在椅子上坐下來靜等,這一等就是一整個下午,直到要開晚飯了這夥人才散了出去,那案旁一時只剩下了兩個人,一個燕子忱,一個元昶。兩人仍未抬頭,還在看著那案上的東西,聽得元昶道:“照這麼說,實則火銃的射程範圍是誇大了的,然而也確實強過弓箭和弩,我們唯一能與之抗衡一下的只有燕子飛弓,但燕子飛弓一不如火銃的射程遠,二也不比火銃的殺傷力大,總體來說,兩軍如若正面相對,戰力弱的還是我們。”
燕子忱伸手在案上鋪展開的輿圖上點了點,道:“叛軍選擇的東進之路多為平原,此地形於他們更為有利,很大程度上限制了我軍靠地勢作戰彌補武備較弱的途徑,鑑於雙方在武器上的差距,作戰最好都於夜間進行,夜間視野受限,不僅僅是對我們有影響,對叛軍的影響也是一樣。”
不得不說燕子忱果然是帶兵經驗豐富,一下子便能找到縮小雙方差距的關鍵點。
“就算如此,射程短也是致命缺陷。”元昶卻道。
“紙上談兵沒有用,一切還需到實地去看過才知。”燕子忱直起身來,向著角落處掃了一眼,“你這臭妮子跑到這兒來作甚!給老子回家去!”
元昶便也望過去,一望之下卻是怔了怔,道:“你那臉是怎麼回事?!畫成那副鬼樣子給誰看?!”
“……”燕七上來就被一大一小兩個男人訓了,只得站起身走過來,“我來看看能不能幫上忙,家裡愁雲慘霧的讓人待著不落忍。”
燕子忱略顯無奈地搖搖頭,瞪她一眼:“你在這兒吃了飯就回家去。”轉而招呼門外的綠耳,“讓他們趕緊上飯!”
“不需要我幫忙嗎?”燕七問。
“你能幫上什麼忙?”燕子忱往桌邊一坐,抓過桌上的大茶壺來就著壺嘴就灌水,灌了幾口之後停下來,瞟了眼元昶,“暫時無事,你可以走了。”
元昶卻只作未聽見,一邊收拾案上的輿圖一邊和燕七道:“吃完飯我送你回城。後日我們就要啟程出發了,你在家裡好好待著。”
“你也要去嗎?”燕七問他。
“嗯。”元昶低頭卷著輿圖。
“皇上同意嗎?”燕七又問。
“我悄悄隨軍走。”元昶道。
“老子可沒說帶你。”燕子忱在旁邊哼道。
“我的軍籍還掛在驍騎營,驍騎營現在已經併入了你的麾下。”元昶抬起眼來看向燕子忱,冷冷道。
“哦,轉入留守營就是了,多大點兒事。”燕子忱翹起腿,輕描淡寫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