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得太容易,顯不出艱難來,想撈軍功的、想發戰爭財的、想與蠻夷談條件暗中撈好處的,能得到的可就少之又少了。”燕子忱烏黑的眼睛裡映著白亮的月光。
“皇上不知道這裡面的貓膩?”燕七問。
“正因為知道,才要睜一眼閉一眼,”燕子忱又扯動了一臉鬍子,“讓人給你賣命,不給點好處誰還給你好好幹?”
“皇上也是不容易,”燕七嘆,“但是狗日姚在北塞胡作非為,他也不管嗎?”
“沒證據。但憑人言,無以為證。”燕子忱忽而一笑,大手一伸拍在燕七肩上,一副哥兒倆好的樣子,“但是現在有了。”
“軍糧。”燕七隱約明白了什麼。
“行了,時候不早,我去看看小么也該走了。”燕子忱起身拍拍屁股,偏臉看著燕七,“那天晚上跟你在一起的那幾個小子裡,哪一個是小九?”
“他就在西次間睡著,你可以直接去看。”燕七道。
半夜三更當爹的偷偷潛入兒子房間偷窺兒子睡顏,這種事怎麼想怎麼尷尬,燕子忱一擺手:“改日。過兩天我還會來,不要透出風聲去。”
“好。”燕七應聲,“對了,城裡現在到處都掛著你的大頭像你看到沒。”
燕子忱摸了把自己毛茸茸的下巴:“老子怕他個卵。”
把燕七拎回上房,燕子忱匆匆看了眼還在熟睡的小十一,又同燕二太太說了幾句話,而後就悄麼嘰兒地走了,剩下母女倆也沒得再睡,眼看外頭天就要亮了,便讓奶孃守著小十一睡,母女兩個在東次間床上躺著說話。
“我爹挺健談的呀,怎麼從來不給我們寫信呢?”燕七就問燕二太太,在此之前燕子忱同志給她的印象還一直是個不苟言笑刻板嚴肅的古代家長形象呢,今夜該形象徹底崩塌,圓潤地化作了一個毛茸茸的兵痞。
“你爹平生最討厭動筆寫東西,”燕二太太就笑,“年輕時在書院裡,年年考試你爹都是墊底的那一個,你大伯和你三叔也都是坐頭名交椅的那一個。”
燕七估摸著她四叔也是個學渣,心道老太爺的強迫症也是強迫出了新高度,四個兒子倆學霸倆學渣都是平均分配好了的。
“您當年也在錦繡上學嗎?”燕七問。
“是啊,不止是我,你的幾個舅舅也都在錦繡,那時他們和你爹的關係就非常好,連同武家的哥兒幾個,一夥子人成天混在一處,隔三差五就要同玉樹的人打上一場,身上掛彩那簡直都成了家常便飯!”燕二太太說起往事,語氣裡又是懷念又是唏噓。
“舅舅他們跟著外公在南疆鎮守也差不多十多年了吧,幾時才能回京?”燕七問。
“誰曉得……”燕二太太輕嘆,守邊將領十年八年不回京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好在一家老小全都跟去了南疆,不至於也弄個骨肉分離。
“說到武家,娘這次可見著了武大伯父子?”
“也只匆匆見了一面,第二日武家軍便讓姚立達調走了。”
“武家十二叔娘還有沒有印象?”
“武家十二……武長戈?”
“嗯,是他,他和我爹關係怎麼樣?”
“好得很啊,當年在錦繡時也是你爹那一夥裡的,後來和你爹一起上了戰場,兩個人併肩子出生入死,是過命的交情。”
這……是什麼原因讓武長戈對燕子忱同志因愛生恨啊?
待得白天,燕七向燕九SAMA彙報了昨天晚上她與他們老爹會晤的情況,燕九少爺聽罷也未說什麼,只問燕七道:“你聽誰說滴血認親不準的?”
“相信我,這一點我可以肯定。”燕七道,“不然我們現在試試?”說著就擼袖子,“如果待會兒血不相融了你可別哭啊。”
燕九少爺白她一眼轉身走了。
說好了過兩天還會回來的燕子忱,一直到了五月底都沒有動靜,這期間關內關外又發生了幾次小規模的戰爭,皆以天朝軍隊的勝利而結束。
“都這樣了蠻子們還要打什麼?”女眷們湊在一起閒聊的時候就在議論。
“此種情況不似尋常。”燕九少爺卻道。
“總是這麼小打小鬧的,確實有點耗得慌。”燕七道。
“興許是為了掩人耳目,憋著一場大的。”崔晞偶爾也會琢磨一下戰爭的事。
“嗯。”蕭宸道。
六月初一個悶熱的夜裡,一道悶雷把燕七從夢裡頭轟醒,外頭噼哩啪啦地落起雨來,夾著濃重的塵土的味道和潮熱的氣息吹進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