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胡鬧。”燕大太太看了她一眼。
燕大少爺將燕五姑娘扯到一邊,壓低著聲斥道:“這裡比爹官兒大的好幾家,哪裡就輪到咱們乘大船了?你省省吧,也不知跟誰學的那樣愛慕虛榮!”
燕五姑娘不高興地嘟起了嘴,才要反駁她大哥的話,就聽旁邊有人嗤笑了一聲,道:“燕五,你想乘大船啊?不如和我們一起啊,那條船就是我們家要乘的,你若想乘,我倒可去同家父說說情兒,順手搭你過去,怎麼樣?”
燕五姑娘倏地循聲轉頭,見是個同她年紀相仿、身姿窈窕、很有幾分傲嬌樣兒的姑娘,生得不算很出眾,眉毛有些短,眼睛有些向外鼓,全靠化妝來描補。
“閔紅薇,你少得意!船大招風,你可小心了!”燕五姑娘恨恨地道。
“嘖嘖,該小心的是你吧,能乘的只有小船了,只怕稍微吹上那麼一點的風就會搖搖晃晃搖搖晃晃……你可要坐得靠裡些哦,萬一不小心……溼了衣裳,那可就貽笑大方了呢。”叫閔紅薇的姑娘嘲諷道。
“你——”燕五姑娘待繼續開口還擊,卻被燕二姑娘冷冷一眼瞥過來,只得咬牙忍住,轉頭衝著後頭幾個自家姐妹喝了一聲:“你們幾個別磨磨蹭蹭的!燕七,說你呢!”
燕七光榮躺槍,連忙向前趕了幾步,那個叫閔紅薇的姑娘瞟了她一眼,不由笑了起來:“怪不得燕五你總說自己吃的少,原來不是不能吃,而是不夠吃啊。”
燕五姑娘本就一直覺得燕七這貨就是家裡最丟臉的一個存在,平時在人前恨不能裝作不認得燕七,此刻聽得閔紅薇拿此作文章,一時又羞又氣又覺丟人,一股悶氣憋在胸口不知該向誰發才好,一張俏臉憋得通紅。
“聽說禮親王今日的壽宴,太常寺還特意派了大樂署的伎人來,”燕九少爺的聲音忽而慢吞吞地加入這廂,“只不知屆時會演奏哪些曲子,許會有宴樂大麴,如《周頌》一類,是不是如此呢,五姐?”
燕五姑娘正憋著火,哪裡肯理會燕九少爺這莫名其妙的搭訕,卻是旁邊的燕二姑娘聞言,竟破天荒地接下了這閒聊似的話茬,淡淡道:“《周頌》應不會有,《風雅十二詩譜》大約會奏上一部。”
“那就太遺憾了,”燕九少爺慢慢地笑了笑,“我一直想聽《周頌》裡《有瞽》那一支曲子呢,‘有瞽有瞽,在周之庭。設業設虡,崇牙樹羽。應田縣鼓,鞉磬柷圉。既備乃奏,簫管備舉。喤喤厥聲,肅雍和鳴,先祖是聽。我客戾止,永觀厥成。’……”
燕二姑娘在聽到燕九少爺說“《有瞽》”的時候就已經笑出來了,雖然只是淺淺地翹起唇角,也是實屬罕見的事了,然後就把頭偏開了一邊。
燕五姑娘正嫌燕九少爺慢吞吞說話惹人煩躁,忽然瞥見自家向來不苟言笑的二姐居然笑了,不由一怔,再細細一想燕九少爺的話,一下子明白過來,登時哈哈哈地縱聲笑了起來,這一刻她覺得燕九簡直比燕四還親。
瞽,拆成“鼓目”。
而《周頌·有瞽》是描寫周時王室樂隊演奏的壯觀場面的篇章,周代有選用先天性盲人擔任樂官的制度,瞽,就是盲人、瞎子,當時宮廷奏樂的主體就是瞽,燕九少爺這嘲諷放的可比閔紅薇高階了不止一個檔級,既挖苦了閔紅薇向外鼓出的眼睛,又把她比做了宮廷裡的瞎子伎人,不過燕九少爺不知道的是,這個閔紅薇實則正是錦繡書院樂藝社的成員,之前是負責奏樂的,最近才剛轉到舞藝社來同燕五姑娘成為隊友,兩個人互相不對付,天天各種唇槍舌箭你來我往——瞎子負責奏樂,這嘲諷簡直就是為閔紅薇量身訂做的啊!
閔紅薇簡直要氣瘋了,輪到她被一口惡氣憋到臉紅脖子粗,她是想再嘲諷回去的,可是——可是她沒話說啊,人家嘲諷放得這麼高階大氣上檔次,她若不給個更高階的,那就跌了自己的份兒、弱了自己的氣勢,可她高階不了啊!還施彼身拿對方外表開涮嗎?可仔細看了看這燕家小子——麻痺除了年紀小根本沒別的缺點啊!也拿他報的社團反擊嗎?可特麼的誰知道這小子報的哪個鬼社團啊!姐根本不認識他好嘛!無緣無故遭到一萬點傷害姐冤啊!
燕五姑娘胸中那口惡氣只覺得出得痛快無比,揚眉吐氣地一手拉著燕九少爺一手拉著燕七大步往前走去,都沒注意到燕九少爺額上的小青筋突突直跳:這是把他當小屁孩了嗎還牽著他走路?!
而燕七根本就是這個開心大禮包的附贈品。
其實燕家人要乘的船也不算小,一艘中型的畫舫,只不過同時要搭乘兩家人,畢竟來客太多,而船隻有限,有的船甚至不止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