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珂不愛聽李佩雯說這話,但也不反駁她什麼。她額側碎髮在洗臉時浸了水,這會兒稍顯凌亂地溼答答貼在額頭上。背對著李佩雯悶聲一陣,便抬腳回了房裡。進去仍輕手輕腳,拿上自己的軍綠書包挎到身上,又輕著動作出來。那裡頭裝著她的舞蹈鞋,備著考試用的。
出來後閃去灶房裡,掰小半塊烙餅,撕開餅瓤兒往裡頭塞了些鹹菜疙瘩,就這麼咬一口嚼著出了四合院兒的朱漆大門。
蔣珂穿越後沒怎麼出去逛過這老北京城,平時不是上學就是做家務,偷著空還要練跳舞,忙得根本抽不開身兒。此時她走在這薄霧濛濛的衚衕道兒裡,聽著遠遠近近偶或幾聲的腳踏車鈴聲,只覺得這時代或許也沒那麼壞。
她走過前門樓子,看過天安門,踮著腳尖在王府井大街上轉體。兩根辮子隨著身子轉圈,輕輕打在臉頰上。藉著這機會,蔣珂把附近能跑的地方都跑了一遍。
她想著,等她考上了,領了軍裝,一定要穿著那身漂亮的衣裳把這些地方全都再走一遍。
蔣珂到了軍區招兵點的時候,是恰恰好的時間。男男女女一大波人,排著隊測身高、測體重、測視力,沒被刷下去的便可以進行才藝考試。
但凡能拿得出手的才藝,在這裡都可以表演。但蔣珂不是多才多藝的人,她只會跳舞。穿上自己挎包裡帶來的灰舊舞鞋,按要求跳一段自己準備好的舞蹈。跳罷了,再按著面試考官的要求,多展示了一些。譬如,別人跳一段新的,你照著模子再跳一遍,就看你的反應接受能力和模仿能力。
蔣珂考完出考點大院兒門的時候,汗把背後的衣裳打得透溼。她壓著自己顯累的氣息,抬起胳膊擦汗,臉上並沒有歡喜的神色。轉體和空翻她都做得不穩,她自己知道。這也不算發揮失常,只是這個身子她還沒給練到家罷了。就像她和蔣奶奶說的,將將練了大半個月,這才哪兒到哪兒呢。
蔣珂微拖著腳步往家回,每一步走得都很慢。心裡想著,文工團該怎麼考她是知道了,往下接著往死裡練功就成了。她穿越前跳了那麼多年的舞,證書已經考到了八級,獎盃更是拿了一堆,原主的各方面條件又都很好,她堅信自己能考上。
這方面她是堅信沒問題,她也不在乎別人背後嚼舌子說她什麼。可是李佩雯說了,不讓她再跳舞。別人都能無所謂,但李佩雯畢竟是她親媽,沒辦法無所謂。
蔣珂想起李佩雯那張掛長了的臉,呼口氣,抄起書包蓋去了自己臉上……
第07章
蔣珂到家的時候已經過了中午,李佩雯上班去了,蔣卓則在學校,家裡只有蔣奶奶一個人。蔣珂伸頭瞧見她在裡屋床上歇晌,也就沒打擾她。
自己去灶房拎了暖水瓶拿了茶缸,擱去正屋桌上,倒了半茶缸的白開水,又去掰了半塊烙餅。
筷子也備齊了,便坐在桌邊上就著鹹菜疙瘩乾巴巴地吃,目光散神兒地看著面前的茶缸子。
茶缸子是白瓷的,沿口烤了一圈深色的藍釉。用的時間有點久,底蓋兒磨掉了幾處白瓷,泡了水之後便是鏽漬斑斑。但缸肚子上大紅色的“為人民服務”字樣,卻還是跟出廠時候一樣的鮮正。
蔣珂發呆地看一氣,伸手扣住把兒,端起茶缸子喝一口裡頭的白開水。等放下茶缸的時候,便見蔣奶奶出了屋子。她拿著芭蕉扇緊趕著拍兩下,身前褂子上的紐扣沒扣,打得對襟亂飛,唸叨一句:“這天兒,把人烤成了熱炕上的螞蟻。就等著它下場雨,怎麼就不下呢。”
這老天爺的事,凡人還真做不了主。蔣珂看著蔣奶奶在桌邊坐下,微挺腰身紐身前的扣子,接她的話說:“再熱下去,怎麼也得下了。”
蔣奶奶把釦子扣得齊整,又開始打芭蕉扇,看向蔣珂問:“考得怎麼樣?”
蔣珂咬一口烙餅搖搖頭,“不怎麼樣。”
蔣奶奶也覺渴了,端過蔣珂面前的茶缸子喝一口白開水,然後仍放去她面前。昨兒晚上就跟蔣珂問過這個話,這會子也不必深究為什麼考得不怎麼樣。考不上才是理應,考上那就是撞大運了。這運太大,都沒人敢受。
她潤了口覺得舒服了一些,便又問蔣珂:“都考什麼?”
“什麼都考。”蔣珂這便細細跟她數,“要測身高體重視力,看樣子好不好,以後會不會長胖,聲口脆不脆。要掰腿弄腰,跳舞、唱歌、朗誦,會的都得展示。我不會別的,就給跳了舞。”
蔣奶奶聽著點頭,接蔣珂的話,“你不會也能試試嘛,朗誦還管會不會?唱歌那就隨便唱兩嗓子,管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