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他身上的中衣不知道多少日沒有換過了,袖口領邊起一層汙垢,雙眼無神,正發著燒。
元佶坐到床邊握住他手,賀蘭瑾目光對上她,片刻後他轉過了眼去。
元佶伸手摸了摸額頭,火燙。
“怎麼病了,找大夫了嗎?”
侍衛答道:“請過大夫來,吃了藥,不過還是不見好,幾個月了。”
元佶心裡一陣疼,賀蘭瑾也不過才十二歲,說到底他還是個孩子。他是賀蘭玉的親骨肉,是賀蘭玉臨終的託付,元佶看著他長大。
無論如何,她對他有責任。
元佶回頭看了侍衛,臉色冷淡道:“就算不是皇帝,他好歹也是賀蘭家的宗親,你們怎麼好這樣對待他?身邊連個伺候的下人也沒有,生病也不照料,就由他自生自滅嗎?你們一個個的膽子可長到天上去了,他要有個什麼閃失,仔細你們的腦袋。”
侍衛辯解道:“臣等也是做不了主……”元佶打斷道:“去抬一桶熱水來,拿帕子。”
侍衛不敢不從,只得去抬了桶熱水來,元佶讓兩個侍衛把賀蘭瑾弄到浴桶裡去,拿帕子替他擦身,搓洗身上的汙垢。
賀蘭瑾渾渾噩噩的,在熱水中浸泡了很久才彷彿回過神來。水髒了,元佶給他換過一次水,第二次水很燙,很乾淨,元佶仔細的替他洗了頭髮,用塊乾布替他擦了身上水。
元佶讓人將床褥換過,將賀蘭瑾穿上衣服躺上床,替他蓋好了厚被。爐子煎上了藥,殿中生上火盆,元佶用帕子將器物陳設一應情節除塵,殿內外枯枝敗葉打掃乾淨,殿外梅花將謝,她折了一捧梅花插進瓶中,放在賀蘭瑾床頭。
爐子上用瓦罐熬了粥。
晚來天將雪時,賀蘭瑾醒了,元佶關上了門窗,將蠟燭點起,將藥和飯都端到床邊。
賀蘭瑾也只是木訥的張口吞嚥。
元佶看出來,他是真受到了嚴重的打擊,幾乎連說話都不會了,整個人是死氣沉沉的。
不過他倒是能吃,喝了藥,表情木然的吃了兩碗粥,元佶許久沒做過這種伺候人的瑣事,喂他吃完,讓他漱口,拿手帕替他擦嘴。
賀蘭瑾握住她手,側頭埋在她懷裡。
元佶愣了一愣,伸手輕輕撫摸他頭髮,還有單薄的肩膀。感覺他脆弱可憐的像一隻雛鳥。
賀蘭瑾埋頭在她懷裡睡著了。
元佶靠在床邊摟著他,安撫他。等他陷入沉睡,元佶實在累的不行困的不行,手腳都痠麻了,輕輕將他放下送回枕上,蓋上棉被。
她想去睡,賀蘭瑾卻睡夢中死死攥著她不放,元佶剛走出幾步,賀蘭瑾就突然醒了,做了噩夢一般掙扎起來,大叫道:“母親!”
元佶腳就挪不動了。
賀蘭瑾坐了起來,衝她叫道:“母親。”
元佶只得回到床邊去,勸慰他:“睡吧,我不走。”抱住他摟在懷中安撫。
賀蘭瑾沒有睡著,睜著眼睛,元佶知道他醒著,撫摸著他肩膀,輕輕道:“你記得你父親嗎?”
賀蘭瑾道:“記得。”
元佶道:“你知道你為什麼要叫我母親?”
賀蘭瑾道:“知道。”
元佶道:“你不知道。”
賀蘭瑾沉默。
元佶又問:“你知道你比你父親差在哪裡?”
賀蘭瑾還是沉默。
元佶又問:“庾純有沒有教過你,做皇帝,做一個真正的人君,最要緊的是什麼?”
賀蘭瑾還是沉默。
元佶拍了拍他肩膀:“睡吧。”
賀蘭瑾閉上眼睛,元佶靠著壁上也睡著了。
賀蘭瑾想著她問的那三個問題,茫茫然的想不出答案,他比他父親差在哪裡?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失敗了,敗的十足慘烈。
他剛要做一點事,現實就狠狠的收拾了他,給了他當頭一棒。所有人一致推著他下場。
做皇帝最要緊的是什麼?是權力,這些人分割了他的權力,他不能容忍。
不能容忍的結果難道就是失敗?
他不能容忍,於是一人起事,群盜相從,兵臨洛陽,生生逼的他自斷臂膀,束手就擒。
長安起兵不是孤立的,洛陽大大小小的實權派沒有人真正反對,實際上都暗中支援。所以他才會失敗。這些人只不過是反對他收權。
他殺元氏,向實權派開刀,所以這些人不滿意,藉著賀蘭滎的手,要給他個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