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氏是商戶出身,性子潑辣無所顧忌,也最是不要臉面。
若是換了旁人,二房正辦著喪,好歹是一家人,便是天大的事,定然也會憋忍著過後再論。
可羅氏就能鬧騰上門,也不曉得是沒將二房放眼裡,還是本就是個蠢的。
她冷笑一聲,將四少爺秦樞推出來,橫眉冷豎的道:“看到沒有,秦五打的,他沒爹孃教,把人叫出來我這個大伯孃親自教他規矩!”
姜媃目光落在秦樞身上,少年身形肖母,長的很是白胖敦實,臉上淤青紅腫的像豬頭,左臂吊脖子上,模樣頗為悽慘。
姜媃其實很想笑,但她暗自掐了把大腿,硬是讓眼尾薄紅的杏眼泛出清淩水色,溼漉漉的,帶著天真無辜,像頭幼鹿。
秦樞本是趾高氣昂挺著胸膛,可觸及小姑娘的眼神,乾淨又柔軟,一霎那他心裡就生出微妙的窘迫來。
“娘,先回……”他扯了扯羅氏袖子。
羅氏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甩開袖子聲色厲下的道:“姜媃,你是秦五長嫂,今個這事你說怎麼辦?總不至於我兒子讓秦五白打這一頓,下一回他是不是就要動刀子捅人了?”
羅氏說的激動,唾沫橫飛,幾乎噴了姜媃一臉。
婢女流火氣憤非常:“少夫人年幼,大夫人何不進靈堂來親自問問三少爺怎麼辦?”
“哪來的丫頭這麼沒規矩?”羅氏揚起下巴,滿心的怒火好似找著了宣洩口,揚手就朝流火擰來,“山裡沒老虎猴子稱大王,姜媃我看你是管不好二房的,一個個的都欠收拾!”
姜媃往前半步,正正擋在流火面前,羅氏的手遂落在她身上。
“疼!”姜媃叫的大聲,愣是讓羅氏踟躇著下不去手了。
她眼淚汪汪地瞅著羅氏,仗著這身子年紀小臉還嫩,裝起柔弱來跟無害的小白兔一模一樣。
“大伯孃,我真的不知道小叔子在哪,三少爺還沒過頭七,晚上要回魂歸家,不然晚上我跟三少爺說說這事?”言語真切,表情軟弱,任誰瞧了都要同情憐惜的。
羅氏覷了靈堂一眼,翠柏白花陰氣森森的簌簌作響,恁得讓人毛骨悚然。
到底還是有點顧忌晦氣的死人,羅氏表情訕訕地啐了一口。
偏生薑媃不放過她,剛才的心窒還心有餘悸,她不敢不護著秦野。
於是她道:“大伯孃要是等不及,我這就去掀了三少爺棺材蓋子,扶他出來親自跟大伯孃論論這事可行?”
姜媃說的煞有介事,彷彿三少爺秦昭不是死了,只是睡一覺片刻就能醒來。
老四秦樞打了個哆嗦,兩股顫顫,嗅著香燭味臉都白了。
羅氏惱羞成怒,跳腳吼道:“姜媃,你安的什麼心?拿個死人同我論,是不是盼著我也早點死啊?”
說到激動處,羅氏指著姜媃鼻子開罵:“我呸,放你驢子狗臭屁,你們二房都是短命鬼,早晚死絕戶,少來噁心老孃!”
姜媃眼神頃刻冷下來,她淡淡地看著羅氏,任對方罵也不出聲打斷。
婢女流火氣的渾身發抖,面色鐵青,往前半步正要反罵回去,誰想姜媃伸手一攔。
一邊的秦樞注意到,身形單薄纖弱的小姑娘背脊挺得筆直,大大的點漆黑瞳深邃冷然,像是浸在冰水裡頭的黑珍珠,莫名寒涼。
罵了一通,氣焰消順了些,羅氏輕蔑地睨著姜媃:“莫說我欺負你們叔嫂二人,是他秦五蠻橫跋扈在先,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有本事他躲一輩子不出來,不然老孃打斷他的腿!”
說完這話,她又陰陽怪氣的教訓姜媃:“好歹你也是秦五的小嫂,在他面前跟老鼠見了貓一樣,半點不像話,不曉得的還以為你是他小媳婦呢。”
若是原身,只怕會讓這話給氣出好歹來。
可姜媃淡定的很,她自小孤兒院長大,什麼奇葩沒見過,什麼惡毒的話沒聽過?只要站她面前的還是個活人,她就不怕。
是以她揉了揉耳朵,一字一句的說:“心情好叫你一聲大伯孃,那是給秦家人面子,拿著雞毛當令箭管到二房頭上來,你是吃飽了閒得慌嗎?”
興許沒料到姜媃竟敢回嘴,口吻還這樣不客氣,羅氏呆了呆居然沒反應過來。
“三少爺屍骨未寒,你就眼巴巴地吵鬧上門來,是不是想他詐屍大晚上去找你呀?”才十歲的小姑娘,聲音天生就軟糯,便是言語重一些,也是沒有戾氣的。
“你……”羅氏吞了口唾沫,餘光瞟了瞟靈堂裡的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