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夜空,半絲星光都無。
謝貴妃挾裹了一陣寒氣入內,卻正對上坐在殿內發呆的玉嘉。
風燈的光線下,玉嘉的臉白得像鬼。
謝貴妃愣了愣,便問:“玉嘉怎的還沒入睡?”
玉嘉看她一眼,表情有些生硬,“母妃不也沒睡?”
她沒有起身行禮,也沒有像往常那般親熱地過來攙扶她,說些體己的話,這讓謝貴妃沉了沉臉色,有些不悅。可她與至化帝就生有一子一女,宋熹自從離宮分府,平常與她請安都例行公事,母子間沒有什麼話說,她就剩玉嘉這麼一件貼身小棉襖,平常寵慣得緊,連重話都捨不得說,又哪裡看得她這般難過。
盯住玉嘉泛有一層水光的眼,她擺手讓宮女出去,在她身邊坐下,“園子裡還在找,你不必擔心,妍兒不會有事的。”
這句話她說得心安理得,玉嘉側頭看著她,卻突然笑了,“母妃拿我當三歲孩童?”
這個時候雖然還在找宋妍,可大家都曉得,就算尋出來也只是一具屍體罷了。
玉嘉哼一聲,又語氣冰冷地說:“母妃每次都自作聰明,卻總做出一些藏不住尾巴的事。你能在後宮活到今日,真是辛苦舅舅了。”
“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謝貴妃臉色極是難看,她從來沒有想到親生閨女會這樣刻薄說她,臉上一時掛不住,語氣也沉了,“母妃這是為了誰,還不都為了你?若非你說今生除了蕭六郎,誰也不嫁,我又何苦?你不領情,還來怪我?”
玉嘉冷笑一聲。
她盯著謝貴妃,一個字都沒有。
可謝貴妃的身子卻無端僵硬了,有些不敢直視她。
“妍兒以前與你……也算姐妹情深,很玩得來,母妃怕你想不開,這才想過來安撫你。既然你沒什麼事,那母妃回宮歇了,你也早些歇著,今日的夜宴雖說取消了,父皇沒來得及為你指婚,可父皇答應的事,斷然不會反悔,你就好好將息著身子,準備與蕭六郎大婚罷。”
“母妃說得好輕鬆。”玉嘉看著風燈裡一片紅彤彤的顏色,不曉得為什麼就想到了墨九那張臉,她的臉分明紅得那麼難看,可蕭六郎看她時的神色,卻可以那樣溫柔。一點也不像他看旁人時,哪怕在笑,眼裡也無半分笑意……他對那個小寡婦,確實是不同的。
下意識掐住桌案,玉嘉看著茶蓋上的喜鵲報春圖,突地抬手把它翻過來,摔在桌上,可一個沒穩,那茶蓋轉了兩下,就落在了地上,“砰”聲碎裂。
一隻喜鵲斷成兩截,把謝貴妃嚇了一跳,訝然的看著玉嘉,“你這是生的哪門子氣?”
玉嘉回頭看她,眸中是一抹捉摸不透的涼。
“母妃還不曉得做錯了什麼事嗎?”
謝貴妃被女兒的目光瞪得有些緊張,囁嚅著唇,沒有發出聲音?。
玉嘉道:“母妃總說,玉嘉是南榮最美麗最尊貴的公主,是父皇最愛的女兒,不論玉嘉有什麼要求,父皇都會滿足,玉嘉打小就相信這話是真的,父皇也真的愛著玉嘉。可玉嘉十五歲及笄,想嫁給蕭六郎為妻,父皇那時嫌他外室之子,出身不夠好,怕人笑話,不肯滿足玉嘉的心願。後來蕭六郎越來越強,權力越來越大,坐上南榮樞密使的位置,終於可以隻手遮天了,玉嘉又想讓父皇指婚於他,可父皇卻又忌憚他,怕他娶了公主,羽翼更豐,不好掌控,還是猶豫……如今哥哥做了太子,南榮儲位已定,父皇怕蕭家有怨,想用玉嘉拉攏他了,終於允了玉嘉一片痴心……不曾想,卻被母妃生生破壞。母妃,四年吶,我喜歡蕭六郎四年了,好不容易等到今天,你卻為一己之私,毀了女兒的幸福。”
謝貴妃被她說得低下了頭,“玉嘉怎說這話?父皇不是都允了嗎?”
玉嘉冷笑,“母妃還看不出來?妍兒是誠王的獨女,她愛蕭六郎比我更久。妍兒出事了,父皇對誠王有愧,又怎麼可能再指婚?”
謝貴妃似乎沒有想到這茬兒,臉色微微一變,“……你父皇不能吧?”
冷冷掃著她,玉嘉表情極是難看,“你從來都不瞭解我父皇。這些年,他用蕭家牽涉謝家,用謝家牽涉蕭家……不論哪一件事,他都力求平衡,可以讓自己安穩。當年這個皇位,父皇是怎麼來的……父皇知情,誠王也知情。若妍兒死了,還是因為父皇和舅舅的籌謀而死,我是斷斷嫁不得蕭六郎了。”
謝貴妃臉色白了,似乎不相信會有這樣嚴重,“母妃只是疼愛你……唉,這事也怪你舅舅,沒有思慮周全,無事搗鼓這九宮格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