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木罕有些激動起來。
顫抖著嘴唇,他盯著蕭乾的眼睛,似乎想說什麼,又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蕭乾微微眯著眼,迎上他那一雙混沌的老眸,慢慢地拔劍,腳步慢慢過去,半點遲疑都沒有。
“大汗有令,臣弟何敢不遵?”
營地裡,冷寂一片。
無數人都屏緊了呼吸,注視著蕭乾的腳。
一步!
兩步!
三步!
他離納木罕越來越近……
終於,他手上鋒利的劍尖,指向了納木罕的脖子。
居高臨下的看著跪地的老人,他淡然道:“前些日子多蒙丞相照顧,為我引進良醫治病。蘇赫感激不盡,但帝威在前,丞相怎麼能這般糊塗,犯下如此大錯?你既做了,如此,也只是死有餘辜了。”
“呵!”
納木罕從喉嚨裡擠出一個笑來。
“好。那就此,與王爺別過。願王爺從此鵬程萬里,馬縱河山——老臣先行一步了!”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說到最後,像一個哮喘病人似的只剩喉嚨裡的沙沙呼嚕。除了蕭乾,幾乎沒有人聽見最後這幾個字。
他在一心求死了!
微怔,蕭乾想要收劍,已來不及。
“撲”一聲,劍尖入肉。
納木罕整個身體都撲在了劍上,劍尖刺入脖子,鮮血汩汩而下,他卻渾然不覺疼痛似的,大睜著雙眼,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張臉,微微一笑,顫抖著嘴唇,用除了他自己,沒有任何人能聽明白的聲音,顫抖說:“無論如何,父親也不能讓你背上弒父的惡名……我是自行了斷的,與我兒無關……”
“嘶!”
營地裡,有戰馬在嘶吼。
狂噴的鮮血沒有了,納木罕倒在了地上。
蜷縮著的身體,蒼老的,狼狽的。
依舊大睜的雙眼,一直盯著蕭乾的方向。
那表情很怪異,說是有恨,不如說是有情。
蕭乾暗暗閉一下眼,抽回長劍,沒有轉身,話卻是對背後一直在觀察他的蒙合說的,聲音沙啞,震入雲霄。
“啟稟大汗!逆首納木罕已伏誅!”
人死了,一切都結束了。
許久許久,整片天空都是安靜的。
嗜血的蒼穹中,只有蕭乾的聲音在迴盪。
直到他的尾音徐徐消散,一切方又歸於了平靜。
“恭喜大汗,誅逆首,震北勐聲威!”
“恭喜大汗,誅逆首,震北勐聲威!”
“恭喜大汗,誅逆首,震北勐聲威!”
拍馬之聲,此起彼伏,又一次響徹了夜下雲霄。
……
事情告一段落,便四下散去。
將士們在重紮營地,準備過夜。
看蕭乾站在風口上一動也不動,眼望天空若有所思的樣子,趙聲東慢慢走了過去,將這件事後他心裡的後怕小聲道了出來。
“王爺,今日屬下有錯。”
“何錯之有?”蕭乾聲音淡淡。
“若非王爺英明判斷,這次我們就輸了——”
“可我還是輸了。”
蕭乾頭也沒轉,聲音散在冷風中,聽得趙聲東微微一怔。
“輸了?這如何說?”
“失去了納木罕。”
從今天納木罕與蒙合的對仗來看,雖然納木罕倉促應對,中了蒙合事先布好的局,但他可以發動這樣一場聲勢浩大的兵變,其在朝中的勢力不可小覷。若今日之事,他做得更為周詳一些,又豈會是這樣的結果?
當然,蕭乾與蒙合一樣,雖然嘴上定了納木罕的罪,但心底又怎會不知道是阿依古指使的?只不過,阿依古一直在額爾小鎮,從頭到尾沒有參與這件事情,全由納木罕替她頂了,依她在朝中和宗親裡的聲望,蒙合暫時不敢動她罷了。
沒有確切證據,他就是過河拆橋。
在根基未穩之際,還是很冒險。
這樣對蒙合來說,是最好的結果。
相當於剪除了阿依古最強有力的一條臂膀。
趙聲東想到這裡,不由咬牙,“這個蒙合也真是奸猾。如今想來,從狩獵之初,他就已經在布這一局了。”
“嗯。”蕭乾沒有否認,“我說我輸了,便是輸在沒有提醒阿依古。我以為她不會是這般衝動之人才對,誰曾知……唉!”
誰曾知,一顆母親護兒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