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我才對瑾哥兒鄭重其事的道了聲謝。
瑾哥兒看我的眼神就和看個瘋子一樣。
是啊,哪有做爹的給自己兒子道謝的?
還是做皇帝的爹給自己做皇子的兒子道謝。
但我是真感激瑾哥兒他們三個。
因為我一直都不願意承認我的拾娘已經離去的緣故,直到現在外面的人都還以為她還活得好好的。
只不過是因為以前在四皇子作亂的時候受了重傷,所以才一直在她宮裡將養著,很少出來呢。
也正是因為這樣,我才如夢初醒一般的發現,我的拾娘在下面可是一點香火都享受不到啊!
正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
有錢的鬼和沒錢的鬼,那待遇簡直就是天差地別啊!
我就算再接受不了我的拾娘離開的事實,我也不能讓她在地府裡受委屈啊!
所幸,我的兒子們描補了這一點。
我相信有他們的大手筆在,我的拾娘在下面一定不會因為錢不趁手的緣故,被其他的鬼魂欺負的。
因此我打從心底的感謝我這三個兒子。
我也不知道我在原地坐了多久,唯一記得的就是我的老父皇和另外兩個兒子也聞訊爬到山上來了!
我的老父皇想要把緊抱著靈位不放的我從地上拖起來,想要把我帶回宮裡去。
我開始懶得動,想就這麼坐到地老天荒。
不過後來我改主意了。
因為我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才勉強支撐著自己又站了起來。
我的老父皇見我起來,臉上頓時就變得十分激動起來。
他一疊聲的叫太醫和御輦。
我直接把慌不迭簇擁過來的他們給推開了。
踉踉蹌蹌地重新把靈位放回那間已經被御合香沾染的如同帶上了幾分佛性一樣的小佛堂裡。
我端端正正地擺好它。
痴痴地看了那上面的陸氏二字許久,才用只有我們兩個才聽得到的聲音,偷偷地對她傻笑著說:“拾娘,等著我,我馬上就搬來和你一起住了。”
我的語氣裡充滿著雀躍和快活。
我高高興興再不鬧騰的跟著我的老父皇和我的兒子們一起回去了。
已經很久沒有從禪房裡走出來的圓悟老禿驢站在潭拓寺的門口朝著我所在的方向高升吟唱: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我忍不住咧嘴笑了。
我知道他也感應到了。
這可真好。
我用手帕捂住嘴唇又低低的咳嗽兩聲。
我不願意被坐在前面轎子裡的老父皇聽到,免得他又大驚小怪的帶著一大堆人來我前面吵鬧。
我現在只想要安安靜靜的。
安安靜靜的走。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
溫度低得可怕。
我聽著外面撲簌簌的落雪聲,心裡卻說不出的溫暖和喜悅。
熬到頭了。
總算是熬到頭了。
我傻乎乎的笑。
不停的笑。
回到宮裡後,我先在蔣忠那老傢伙的驚恐眼神中寫好了禪位詔書,然後又洗了個熱氣騰騰的熱水澡,為了讓自己能夠顯得香噴噴一些,我還特意讓小太監們在浴池裡加了一點花瓣。
緊跟著我在太監們的服侍下換上了我最正式的一套皇帝朝服,最後才對著西洋進獻上來的落地鏡裡那個才四十多歲,頭髮卻已經花白了一大半的小老頭露出了一個再璀璨不過的笑容。
快快活活的在蔣忠等太監宮女們的玩命磕頭聲中,穩穩當當地往外走。
我一步一步的走。
我走過了我老淚縱橫的老父皇。
我走過了淚如雨下的瑾哥兒一家三口。
我走過了已經長大成人也已經娶妻了的瑞哥兒。
我走過了已經定親明年就要把正妃娶回來的珏哥兒。
我走過他們,我依次走過他們。
我來到了已經整整十多年都不敢進來的已經被我徹底封鎖了的冰窖裡。
在那兒,有我的妻子在等著我。
我把她從冰棺裡抱了出來。
她的身體依然柔軟,面色也依然栩栩如生。
唯一讓我難過的還是她的嘴唇。
青白青白的,讓我心疼。
我如同家常便飯一樣的嘔出了一口血,然後抖著手用那血一點點地塗抹在她的唇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