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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爾幹河是橫穿全省的一條大河,省裡決定在它途經的德元縣修建一座大型水庫,號召全省各縣、區組織民工支援。
水庫所在地離綏林縣六百多里地,這一去,沒個一兩年根本回不來,工地又苦又累,所以自願報名的人基本沒有。都是一級一級地攤派任務。
早在去年秋天,公社的任務就攤派完了,誰也沒想到,周平會自願報名參加。
李貴芝拉著周平打好的行李捲嗚嗚地哭。周平囑咐了她一番要照顧好周蘭,別虧待了自個,猶豫了一下,還是向周春喜走了過去。
周春喜這段時間身體時好時壞,幾場高燒發下來,整個人乾瘦得如一截老樹根。病懨懨地坐在周老太太身邊,沉默地一眼都不肯看周平。
“爹,我從小到大,你從沒顧過我,我今年二十四,吃的苦比別人幾輩子的都多。現在六丫還小,啥都不懂,你現在對她好還來得及。再說,你生了她,就得管她,別讓她再吃我吃的苦了。”
周平等了一會兒,周春喜還是沉默地低著頭,不肯看她。
周平扛起行李捲,最後看了一眼母親和妹妹,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周家。
周蘭看著周平的背影,忽然哇一聲大哭起來,哭聲淒厲無比,像是失去母獸庇佑的幼崽。
周家誰都沒對周平的離開說一句話。
連周陽和周晨都只是楞了一下,接著就去寫字了。
周晚晚卻有些緩不過勁兒來。前世,周平現在已經嫁給徐大力了。今生,周平的路會走到哪裡?
正月初七,周家人心惶惶,都在忐忑地等待著大隊明天的批鬥會。
周老太太已經能正常進食了,身體竟然也恢復了七七八八,可週家確實是與以往不同了。
重新上了飯桌的周老太太再沒有了分配飯食的權力,周家人自顧自地盛飯吃飯,沒人再老老實實坐著等待她的分配。
周紅英撅著嘴,眼淚汪汪地看著周老太太,期待著重回飯桌的周老太太能像以往那樣,把著飯盆給她分配最好最多的飯食。
正月裡,周家剩下的幾塊肉都拿出來吃了,可週紅英再沒有了每頓都多吃肉的權力,她這幾天都要憋屈死了。
周紅英能吃肉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可她再沒有可著勁兒吃肉的權力了。以後,可能她連吃肉的機會都不多了。
正是因為看到了這一點,周晚晚才讓她恢復了吃肉的能力。有肉的時候,當然不能讓她吃,現在沒肉了,就是讓她能吃吃不著。
周老太太沉默地拿碗給自己和周紅英盛了飯,一句話都不說地吃了起來。
不止是飯桌上不一樣了,自從周老太太回來,她再沒有了分配周家糧食和錢的權力。甚至,家裡的錢她再沒見過一分。
周老太太這些天老老實實地養病。一心與周春喜三個兒子培養感情,對這些事隻字不提。
下午,楊大腳又一次來到了周家。
她是真不願意來,這周家現在是什麼成分?一個壞分子。一個破鞋,踏進來她都怕髒了自個的腳!
可有人不怕髒了腳,還上趕著想進來。這個人是薛水芹。
薛水芹許諾了楊大腳,只要這個媒做成了,她拿到手的彩禮分給她一半!
一半。那就是二十五塊錢吶!她做一年的媒,也賺不到這麼多錢吶!
所以,現在楊大腳不怕周家髒了她的腳了,興興頭頭地來了,憋著勁兒要把這個媒給做成了!
薛水芹也是沒辦法了,要不她也不可能下這麼大的本錢。
去年,從周家爆出李秀華和周平的事,她就打消了嫁進去的打算。這樣的人家,一個個的都能吃人,她嫁了那就只剩下遭罪。別指望享啥福了。
接著,他們家就出了個壞分子周老太太,然後又是周娟成了破鞋,薛水芹更是不能嫁了。
可是,現在她沒時間挑人家了,再不找個人嫁了,她和女兒梅花可就跳進火坑裡去了!
俗話說禍不單行,薛水芹這一個月是真真地體會了一把。
先是她和梅花住的馬架子被雪壓倒了,十冬臘月的,娘倆身無分文。又無處可去,在冷風裡凍了半宿。
好容易來到姐姐家,才住了兩天,姐姐和姐夫就大吵了兩場。姐夫這是嫌棄他們母女白吃白住啊……
姐姐只能張羅著給她找婆家。想讓她儘快嫁出去。薛水芹也急得不行,這要再不快點找到人家,她和梅花就真得睡露天地了。
其實,這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