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日頭尚有餘輝,滿廠子皆被蒙上了一層金色的面紗。
林蔓估算著天色沒黑,還不到出去的時候。她喝了一口熱茶,淡淡地笑,輕飄飄地回道:“讓他再等一會兒,就說我這裡還有些事,辦完了馬上出去。”
林蔓的回覆從孫主任的口傳到了張大爺處。緊接著,又從張大爺的口傳到了安景明的耳中。
安景明心情大好。他以為林蔓總算要出來了,快步走回仿蘇樓。經過供銷社的時候,他突然想到出來的匆忙,也沒帶什麼東西。於是,他進了供銷社,買了一些他以為上人家做客,總要送的東西。
供銷社的營業員,還從來沒見過像安景明一樣闊綽的人。買任何東西,安景明都是隻問價錢,付錢時眼睛眨也不眨,拿票時無不是稀罕的全國票券。
“糕點有嗎?”安景明問到。
營業員道:“剛來了批綠豆糕。”
安景明道:“哪裡的綠豆糕?”
營業員道:“省城XX食品公司……”
安景明自顧自地看貨架上琳琅滿目的貨品。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一處陰暗的角落。指著角落裡的精美紅紙包糕點,他問道:“那是上海XX的雲片糕?”
營業員回頭看了一眼,點頭道:“嗯,但是這個價錢大,還要全國的糕點票,其實味道差不多。”
“我要這個。”安景明不討價還價,痛快地付錢。
接下來,安景明又一連買了好多東西,無不是供銷社裡高價的好貨。他只稍稍地掃了一眼,就挑出了架子上的好東西。到了最後,他還是覺得缺點什麼,有些猶豫不決。
“你們這裡有好的酒嗎?”安景明道。
營業員道:“我們這裡有二鍋頭、燒刀子,最好的要數劍南春。”
安景明感到失望。他本想買瓶紅酒的。不過轉而一想,廠區裡的供銷社哪能有這種東西。於是,退而求其次,他買了一瓶劍南春。
不知不覺間,安景明在供銷社裡待了好一陣子。當他拎著一堆東西出來時,天色已經微暗。他估摸著林蔓應該回家了,便加快了腳步。
不同於下午的靜謐無聲,傍晚時分的仿蘇樓裡,“叮叮噹噹”切菜、炒菜的聲音不斷。
安景明輕叩了兩下房門,門裡沒人應聲。他想著林蔓雖然沒到家,但應也快要到了,於是站在門前,聽著樓道里煙火氣十足的聲音,耐心地等著。偶爾想到樓下隨時會響起輕曼的腳步聲,他看一眼手中的酒,嘴角揚起輕笑。
樓道石窗外的天色越來越暗,直到漆黑一片,安景明都沒有聽見渴望的那個聲音。
樓道里的“叮噹”碎響總算消散無蹤了,只剩下死一樣的寂靜。
安景明的耐心終於到了極限。他恍然產生了一種被耍的感覺。焦躁無期的等待後,他嘴角的淺笑不見了,臉色愈發地陰沉。他怒氣衝衝地下樓,經過垃圾桶邊時,重重地扔掉了手裡的東西。
“小蔓,孫主任說今晚車間那邊停工,用不著值夜班了,我們回去!”小張收拾了飯盒挎包後,快步出門。
林蔓望了眼牆上的掛鐘,已是晚上十點,外面的天色黑得像濃重的霧,星月無光,伸手不見五指。
林蔓不慌不忙地收拾了東西出門。她走出廠區的時候,張大爺看見她,喚了她一聲。
“小林同志啊!怎麼現在才出來,今天有個安同志來找你。”
林蔓輕笑:“一直忙工作,現在才下班。”
其實林蔓根本沒在忙工作,晚上的值夜班也是她主動陪小張值。就在安景明等得心急火燎,氣得勃然大怒時,她一直在化驗室裡悠閒地喝茶,跟小張閒談打趣。
張大爺指了指林蔓,好心地勸道:“你呀你,再忙也該出來支會他一聲。害人家白等好長時間。”
林蔓道:“他後來又來過?”
張大爺道:“七八點時候又來過,好像挺生氣的樣子。”
林蔓滿不在乎,淡淡地笑:“沒事,那我回去了。”
告別了張大爺,林蔓緩步回家。
一路上,走著走著,許是適應了外面的光線,林蔓看周遭的一切再不是漆黑一團了。朦朦朧朧中,都有了些亮。偶爾有人與她迎面擦肩而過。她遠遠地能見到人家身形,但卻看不清人家的長相。
林蔓走到仿蘇樓下,驀地聽見半人高的灌木叢裡有細碎的響聲。她停下了腳步,細細地聽。灌木叢裡又傳來了人啞著嗓子的訓斥。
“小聲點!”
林蔓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