憚。
阿圓圓瞪著眼睛,清澈的眼白髮紅,看著她笑地開心的模樣,從見面以來壓抑著的情緒突然便迸發出來。
“你笑什麼!”他紅著眼睛問,因為音調太過高亢,聲音又有些尖利,問句便顯得像質問一般。
甄珠立時收斂了笑,搖搖頭。
“不笑什麼,突然想笑,就笑了啊。”
卻立刻遭到了控訴。
少年憤怒地指著她,“你說謊!”
他急促地喘息著,胸膛劇烈起伏,眼睛裡已經蓄滿了水珠,明明他是質問的那個,卻叫誰都看得出他才是弱勢的一方。
他咬著唇,使盡力氣才沒讓自己丟臉地直接哭出來。
可是剛剛出口質問的氣勢卻再也無力強撐了。
“你說謊……明明……是想嘲笑我吧。”
怨恨他說出那樣的話,所以裝作毫不在意他的樣子,然後以他愚蠢的反應為樂。
可是……這樣也很正常吧。
因為犯錯的是他,她生氣是應該的,不管做什麼都是應該的,就算打他罵他,甚至像市井潑婦一樣廝打他,都是正常的,甚至他寧願她打他罵他,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見她之前,他怕她恨他怨他,然而此時見了她,他卻又寧願她恨他怨他。
總好過這樣毫不在意、輕鬆寫意的樣子。
這樣的念頭只在腦海中閃過一瞬,然後便被鋪天蓋地而來的雜亂思緒淹沒。
只覺得腦子裡亂成了一團,不知道她的真實想法,甚至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實想法。之所以會有那個念頭,也並沒有怎麼深究,只是下意識地不想再看到她那樣輕鬆寫意的樣子,因為總覺得,那對自己來說,似乎並不是一個很好的訊號。
他咬著唇,忽然抱住了頭,一直忍耐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啪”地掉落到竹蓆上,留下濡溼的淚痕,恰與與竹身上相傳是娥皇女英之淚的斑斑點點映照著,彷彿他也是那傳說中為情落淚的痴情人。
這個認知叫他覺得羞恥又抗拒,他從不覺得自己對她有情,更不會因為她變成什麼鬼痴情人。
怎麼可能呢,不過是萍水相逢,他又不會娶她為妻。
可是,即便如此,即便心理十分清楚和她不會有任何未來,但還是忍不住,害怕她誤會,害怕她生氣,所以從昨天被她聽到那番話後開始,就心慌難受,迫切地想找她解釋。
至於為什麼,他從沒有想過。
他無聲地啜泣著,眼淚卻一顆接一顆地砸在竹蓆上,叫甄珠根本無法忽視。
她嘆了一口氣,忽然伸出手,將他快要埋到地上的腦袋掰起來,正面她的臉龐。
看著那雙已經哭紅的眼,她嘆息著微笑道:“我的確說謊了,不過,並不是嘲笑啊。”
“我笑——只是因為你可愛呀。”
這是個看臉的世界,別的什麼都不論,長著那樣討喜的皮相,情緒又總是毫不遮掩地外露著,不管喜怒,總是很討人喜歡的。就像他方才被嚇到地炸毛小貓似的模樣,是真的很可愛啊。
她一向很善於發現和欣賞生活中的美好。
哪怕這美好曾對她豎起荊棘。
“你笑什麼?”
“笑你可愛呀!”
就像第一次發生關係後,想著平日口花花油地不行的少年居然是個菜鳥後,因為劇烈反差以及他當時氣喘吁吁的模樣,而不禁笑出來後的對話。
雖然發生了昨天那樣不算愉快的事,但對她而言,今時同往日,其實並沒有什麼區別。
她還是那個她。
她的話聲一落,阿圓立刻哭得更加洶湧,也再也剋制不住,撲上來抱住了她。
小孩子一樣頭頸緊緊與她相纏,在她耳邊哭泣著不停說著“對不起”。
對不起隱瞞了真實身份,對不起利用她去刺激方朝清,對不起說出那樣混蛋沒品的話、對不起做出與當初那鐵匠無異的行為……
儘管是因為他確定不管他說什麼,方朝清都不會像市井無賴一樣到處傳揚他的話,進而傷害到她,所以才肆無忌憚地說著那樣侮辱人的話,但此刻,他突然清楚,這並不是什麼可以抵賴的理由。
他錯了,真的錯了。
所以,原本準備好的種種解釋都沒有出口,只是緊緊地抱著她,不停地道歉。
甄珠的脖頸和肩頭都落了他的淚,溫熱的,帶著點兒鹹味兒,和著他一聲又一聲的“對不起”灌入耳中,落在身上。
似乎是很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