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上看,便見一張不能說英俊——因為“英俊”這詞對他來說都顯得娘化——的臉。
鷹眼勾鼻,方口闊唇,濃黑的眉毛直飛入鬢,膚色是油一般的古銅,顯見是鎮日在日頭下暴曬的結果。
這樣一張臉,一副身軀,很難用一些時下人們形容美男子的詞彙去描繪,但任誰見了,也不得不感嘆一句“相貌堂堂”。
周先生立刻站了起來。
“大當家的。”他恭謹地道。
男人朝他擺擺手,又看向阿朗,虎目裡射出湛湛精光,彷彿發現什麼寶貝一樣。
“好小子!”他又嘆了一聲,鐵蒲扇一般的手掌“砰”地拍在阿朗肩頭,拍地阿朗身形頓時一晃。
阿朗竭力穩住身形,抱起雙拳:“大人!”
男人哈哈大笑起來。
又在阿朗肩頭拍了一記:“好小子,當初看你那打人的架勢跟眼神,我就知道你是個好苗子!這世道,對別人狠不算狠,對自個兒狠才是真的狠,你小子夠狠,我喜歡!”
阿朗又被他拍地一晃,眼裡卻放出亮晶晶的光來。
“大人——”他張口,心裡有說不出的歡喜和感激。
男人擺擺手:“別,可別跟個娘們兒似的嘰嘰歪歪,事兒是用來做的,不是用來說的。”
“你要真感激我,就好好養傷,往後多吃多練,把身板兒練好了,你這身板兒還是太弱了,我太師府可不收弱雞崽兒。”他打量著阿朗還躺著的身軀,目光裡有滿意也有嫌棄。
時間過去半年,阿朗的身子便像抽條柳樹似的,比離開洛城時又猛然拔高一大截,已經不比大部分成年男子矮了,鑑於他如今頂多十五六歲的年紀,往後肯定還能長得更高。
然而因為身高竄地太快,之前初到京城四處輾轉吃地也不好,身上的肉便沒跟著骨頭一起長起來,這會兒看著便高高瘦瘦地渾身沒一點兒肌肉,大風吹過來都能從中間吹斷似的。
被男人嫌棄也是理所當然的了。
阿朗用力點頭:“是,大人!”
男人便又笑起來,這次卻是拍了拍他毛茸茸的腦袋,寬闊的大掌幾乎將他的整個頭頂覆蓋。
“好小子,好好幹,跟著我計都,你要功成名就,我就給你功成名就,你要良宅美人,我就給你良宅美人!”
說罷這話,男人——也即是計都,或者說計太師很快走了,對於他來說,親自來看一個如今於他而言還什麼用都沒有的毛頭小子,已經是莫大的看重和恩寵。
身為太師,哪怕是不怎麼正經的太師,他也是有很多事要忙的。
計都走後,周先生看著阿朗,笑著道。
“也不知道你小子走了什麼運,大當家的竟然這麼看重你。”
阿朗不說話,眼睛卻閃亮亮的,耳邊猶在迴響著方才計都的話。
“你要功成名就,我就給你功成名就,你要良宅美人,我就給你良宅美人!”
——
甄珠接到阿朗的第三封信,便是他的腳踝接受手術後的一個月後寫的。
那時,他已經能夠兩腳著地走路,而那隻原本跛了的腳,赫然已經看不出絲毫跛的跡象,周先生說,等傷處的骨頭完全癒合,他便能像常人一樣,走路不再跛,腳踝也能正常使力。
這封信走了官驛的通道寄出,又加上太師府的印章,因此雖然比前兩封晚寄了一個多月,最後卻竟然同時到達了甄珠手中。
甄珠對什麼貴人什麼太師不感興趣,但阿朗的腳竟然還能治好,這個訊息卻叫她不得不高興。
當即,白日裡在悅心堂所受的那一丁點兒算不上鬱悶的鬱悶,頓時更消散的無影無蹤了。
第二日,甄珠便給府裡下人們每人發了一百文的紅包,連萍兒都沒落下,頓時便叫整個宅子都立時喜氣洋洋起來。
甄珠坐在薔薇架下的矮塌上,榻前擺了矮几,几上擺著一壺黃酒,一口瓷杯。
小口啜飲著溫熱綿柔的黃酒,看著歡喜的下人們,她嘴角也勾出笑來,看得小丫頭萍兒都兩眼一呆。
直到萍兒蹬蹬蹬跑出去,又蹬蹬蹬跑回來,噘著嘴道:“小姐,那個公子又來啦!”
那個公子,自然是方公子。
方朝元,阿圓。
甄珠放下了酒杯。
昨夜他等到夜深,今日一早便來了,她都沒有讓人給他開門,中午時他走了,誰知現在又來。
是不等到她見他不罷休麼?
她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