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笑道:“好、好,晌午吃了半碗飯呢!”
方朝清笑笑,也不再理婆子,直往主院而去。
方宅是他祖父方朝清在洛城為官時修建,距今已經三十多年,雖然當初建地氣派,但到底年日久了,又沒有人仔細打理修葺,看著便有些荒涼破敗,方家那些人也不將這處破宅子放在心上,將他打發來洛城後,除了給了他一個入不敷出的悅心堂,便是這處看著氣派實則破敗的宅子。
雖然破敗,地方卻大,從大門到主院,方朝清足足走了半炷香時間。
當然,他走地也慢。
然而再慢,這點兒路也一會兒便走完了。到了主院,眼前風景又驀地一變。
方宅太大,整個修葺要花不少銀子,若只修個主院,花費自然少許多,因此方朝清的夫人崔氏便拿了嫁妝銀子,把整個主院翻修了一翻。翻修過後,別處雖還荒涼,這主院卻花紅柳綠,軒敞明淨。
進了屋,擺設更是富麗。
門前掛的水精簾,案頭燒的龍腦香,黃花梨的桌椅床凳俱是一套,桌上擺的茶盞都是官窯燒造,甚至還有些打著皇室內造的標記。這些東西,俱是出自崔氏的嫁妝,方朝清當時赤條條地被趕出方家,除了這宅子和悅心堂,是一點私財都沒有的。
方朝清進屋時,崔氏正半臥在床頭,一個丫頭躬身低聲勸她再吃些飯。
崔氏推拒:“別,都拿走,拿走,我不吃,再吃該長胖了。”
方朝清進去,讓丫頭退下。
崔氏一見他,登時歡喜地叫了出來:“夫君!”
時令近夏,天氣已有些熱,但崔氏卻還蓋著春日的被子,身上也穿著厚厚的綢衣,然衣服再厚,也蓋不住衣服下瘦骨伶仃的身軀,尤其外露的脖子處,青筋條條綻起,膚色又暗沉顯黑,便如一截枯木般。
而枯木上的臉,乍看之下,更是有些嚇人。
窄長枯瘦的臉如驢臉一般,上面兩條精心描畫的眉,眉下卻是兩隻綠豆般的眼睛,鼻子處幾乎沒什麼起伏,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凹進去,鼻子下面,兩瓣嘴唇卻高高撅起,又向兩邊裂開分成四瓣,如兔子一般,竟是天生兔唇。
她很瘦,因為瘦,五官便更加突出,也更加嚇人。
方朝清走上前,坐在床邊的矮凳上。
他那張面白如玉翩翩公子的臉與崔氏的臉在一起,便如同謫仙伴羅剎。
“珍娘,再用些吧,你太瘦了。”方朝清端起一碗白粥勸道。
聞言,崔珍娘不禁心頭一甜,猶豫地看向那粥,小心地問道:“清郎,我真的瘦麼?”
方朝清點頭。
崔珍娘這才放心,展顏一笑,乖乖點頭道:“好,我吃。”
卻不知她那一笑,令她羅剎般的臉更加醜陋。
方朝清彷彿看不見一般,拿起瓷勺,舀了粥喂她。
崔珍娘甜甜笑著,就著勺子吃下了粥。
只是,粥還未嚥下,她眉頭忽然痛苦地一蹙,旋即“嘔”地一聲,一大堆穢物從口中嘔了出來,盡皆嘔到方朝清手臂和端著的粥碗中。
一股酸臭味兒在屋中蔓延開來。
方朝清只覺得眼前發暈,沾滿了穢物的手輕輕顫抖。
崔珍娘看著方朝清的手,嚇傻了一般,然後痛哭起來:“清郎、清郎,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控制不住,我也不知怎麼……清郎,對不起、對不起……”
她嘴角的穢物還未擦去,這麼一哭,鼻涕眼淚也都流出來,面貌更是難以卒睹。
方朝清強忍著不看那穢物,胸口卻實在忍不住翻滾起來,他顫抖著放下粥碗,竭力穩住聲線,安撫她道:“無事,不要怕,下次吃不下了跟我說便是,千萬不要逼自己。”
崔珍娘哭著不住點頭:“好,清郎,我聽你的,都聽你的。”
方朝清站起身,腳底卻覺得有些發軟,他道:“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明日再讓大夫來看看吧,讓大夫給你開些開胃消化的藥。”
說罷,便腳底有些浮地走了出去。
崔珍娘淚眼朦朧地看著他出了門,待不見了他背影,忽地狠狠往自己臉上扇了一巴掌:“你怎麼就這麼不爭氣!這麼不爭氣!”
扇完了,又趴在床上繼續嚎啕大哭起來。
方朝清出了門,便讓下人趕緊燒水,水燒地慢,他等不及,直接便用涼水洗了起來,沖洗那穢物時,他終究沒忍住,低頭乾嘔了幾聲,卻什麼都沒嘔出來,只覺得有什麼髒穢的東西還梗在胸口喉頭,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