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 顧懷喻利落地把劇本合上; “啪”地關掉了檯燈。蘇傾眼前還餘下燈泡橙黃的影子,遲疑地問:“不看了嗎?”
顧懷喻把她扭過來; 低眼看著她。
這樣一雙眼睛,黑眼珠像是擦過的寶石; 透亮光滑; 淚珠子滾下來都蓄不住; 順利地墜到了頰上; 又從凝脂般的頰上滾落下去; 誰也看不見。
蘇傾做他五年的經紀人; 外頭讓人刁難的模樣從來沒讓他看見過,在工作室; 永遠是微微笑的,這未知的眼淚讓他心悸:“剛才哭什麼。”
蘇傾說:“沒什麼。聽到那兒,就有些傷心。”
顧懷喻回想那句平平無奇的臺詞:“我念得太狠了?”
蘇傾搖搖頭,朝他笑:“念得挺好的。”
顧懷喻注視她一會兒; 手指不太溫柔地刮擦過她的臉,冷著聲調:“不說實話,讓你再哭一次。”
蘇傾看著他; 半晌; 笑容斂了,紅著耳根從他腿上掙扎下來。顧懷喻伸手一攔,撈住她的腰:“劇組有誰為難你?”
“沒有。”
他還不放手,問急了; 蘇傾細細的手指掰開他的包圍圈:“你欺負我。”
顧懷喻愣了一下,她已經脫了拖鞋爬上另一張床,靈巧地拉開了被子蓋著,抱膝露出一雙眼睛:“不看劇本,就睡吧,十一點了。”
那就睡吧。
可是半夜,她又輕手輕腳地爬下床,走過來給他蓋被子,蓋完了,伸出手指,小孩一樣摸他頸後短短的黑髮。
他翻了個身,壓住她的手,掀開被子把她捲進懷裡,手掌一下一下地撫摸著她睡衣下的脊背,眼角帶著一點涼涼的笑:“蘇傾,我哪裡欺負你了?”
她洗過的長髮上的香氣不斷地飄散過來,他微微眯了眼睛,為了不欺負她,只抵著她的臉,低頭輕輕印了一下她的唇:“這樣算麼?”
她不吭聲,感覺到他的動作略微加重了些,碾磨著她的嘴唇:“嗯?”
蘇傾的呼吸急促起來,忽然伸出手蓋在他的眼皮上:“睡了。”
女皇只需以權杖輕輕點地,燈便徹底熄了。裙下之臣掩住眼底流連,遵令退場。
懷蓮生病一場戲結束後,李麗芳殺青了。為這一部戲,她一共進了四次醫院,掛過三次水,還有一次是因為表情過度,崩壞了早年植入鼻子的一塊假體。
最後一場戲演完,她要把女皇從體內剝離,就像剝離了血肉。窗外的陽光和鳥鳴,微博裡的訊息提醒,都恍若隔世。
拍攝結束之後,秦淮請大家坐在一起吃了頓小小的踐行宴,熱熱鬧鬧把李麗芳讓到了上位,酒過三巡,她站起來還沒說話,先一咧嘴,紅了眼圈:“我是真的沒有想到……”
大家忙一疊聲地喊:“哎,李老師……”
四五張紙巾手把手地傳,到了她手上。她的鼻頭紅紅的,也不在意形象,當著大家的面兒疊起來擤了擤鼻涕:
“我以前拍戲的時候,進劇組先給導演遞煙,幾個腕兒爭一個化妝師,有時候搭檔互相看不順眼,故意ng,還有為了戲份多少大吵大鬧,我以為這些才是拍戲。”
“秦導演請我來的時候,說這個劇組都是比我小一輪以上的弟弟妹妹,我就很擔心,害怕自己進組以後融入不了這個集體,自己又是一個過氣兒的,會不會被人看不起。”
她擦了擦眼淚,“我是真的沒有想到,沒想到你們會這麼好。”
“亞洲是少女審美,大部分女演員都吃青春飯,人老珠黃以後就沒路了,很少有作品可以給我們四五十歲的女演員演的。謝謝你們讓我演了一次大青衣。”
“我敬你們年輕人一杯。”她哽咽著端起酒杯,掃視所有眼眶通紅的工作人員,“你們是這個圈子未來的希望。”
大家都鼓掌,小姑娘笑著抹眼淚,把妝都抹花了。
沸騰的火鍋容納了無數雙筷子,蒸汽在炫目的頂燈光線中慢慢向上飄升。
秦淮拿玻璃杯敲桌子,敲碎了光怪陸離的笑鬧:“吃完這頓飯,咱們放兩天假哈,回去休整休整收尾。”
在一片歡呼中,蘇傾收到了一條訊息,開啟一看,顧懷喻給她發了兩張機票的截圖。
她回過頭去,坐在她旁邊的顧懷喻睫毛垂著,臉色淡然地滑動著手機,好像什麼也沒發生。
“要回去嗎?”她低頭看了看機票上的時間,頓了一下,“今天晚上?”
一頓飯吃得群魔亂舞,秦淮忽然想起來男主角還沒怎麼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