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梟兒有話要同本宮說?”霓裳站在雕花石欄邊,順手拿過一旁的魚食往裡面投。
這一處很快就聚集了不少紅尾魚,爭相搶食的畫面很有看頭。
“母妃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決定放棄父皇寵愛的?”傅涼梟直接問。
他一向不喜歡玩文字遊戲,要問什麼都很直白。
霓裳有些訝異,扭頭瞅著他,“為何這麼說?”
傅涼梟的目光看向湖對面,那裡栽種著成排的柳樹,不少柳條垂到湖裡,搖擺的時候濺起水花。
“裝聾作啞二十年,我以為母妃會把父皇的寵愛放在第一位。”
“如果一個男人的寵愛是建立在剝奪了女人當母親的資格的基礎上,那麼那個女人一定會很痛苦。”霓裳投餵完最後一把魚食,轉目看向傅涼梟,唇角輕勾,“梟兒你覺得呢?”
傅涼梟喉結一動,忽然沒了話。
時至今日,他不得不承認他在很多方面像極了弘順帝。
對女人,一樣的霸道,一樣的不講理,而同樣的,他也步了弘順帝的後塵,曾一度想奪走愛妻當母親的資格。
哪怕出發點不一樣,可性質是相同的,都是為了不讓自己的女人懷上,然後再回過頭來想以更多的寵愛去彌補。
當時他怨杜曉瑜不理解他。
如今從旁人嘴裡聽到這句話,思考的空間更大,有那麼一瞬間,他似乎能體會到杜曉瑜在狠下心離開京城去汾州時的絕望。
不是賭氣,她是對他這種霸權主義從失望轉到了絕望才會那樣做。
見他沉默,霓裳道:“梟兒,這世上所有的女人都有天生的母性,除非是鐵石心腸,否則沒有誰願意一輩子膝下無兒女。沒錯,過去的十多年將近二十年裡,皇上是很疼愛我,但我比誰都清楚,那些寵愛,都是用我孩子的命換來的,我享受的,不是聖寵,而是皇上對於親手殺子的愧疚。”
伸出手擋著太陽,她望著天空,繼續說:“那麼多年了,我想為自己活一回。”
傅涼梟道:“父皇不會允許你脫離他的掌控。”
“是嗎?”霓裳笑得意味不明,“不試試,怎麼知道是誰掌控誰?”
這一句,讓傅涼梟的眼中掀起了驚濤駭浪,他雙目緊緊鎖在皇貴妃身上,喉結上下滑動許久,才低聲開口,“你到底……”
是誰?
後面兩個字,傅涼梟沒問出口。
他忽然覺得荒唐。
皇貴妃就是以前的慧貴妃,只不過如她所說,她厭倦了被人掌控,想換個方式為自己活一回罷了,她若不是她,還能是誰呢?
“很意外嗎?”霓裳含笑道:“我就猜到你會是這種反應。”
傅涼梟說:“只是沒想到,母妃的變化會這樣大,或許我該說,母妃隱藏得太深。”
霓裳意味深長地道:“這宮裡的女人,誰沒有兩副面孔,誰能靠著單純活到最後?說起來,先皇后就是所有人的前車之鑑,不過那樣也好,吃過虧才能把年少時的心浮氣躁給磨掉,人不都是這麼成長的嗎?她啊,可能入宮之前過得太順了,所以一個跟頭栽下去,連自救的能力都沒有。”
在皇貴妃手底下長這麼大,傅涼梟頭一回聽到她當著自己的面說起先皇后。
雖然傅涼梟不喜歡母后被人這麼評頭論足,可她說的畢竟是事實。
母后那一個跟頭栽的,一輩子都翻不起來。
——
弘順帝從仙館出來,已經是晌午後。
所有跟來的妃子都在外面等著,見到他,急忙過去行禮。
霓裳聽到不遠處妃子們齊齊地行禮聲,對一旁的傅涼梟說:“看來皇上很愛先皇后呢,聽說他每次來都能在仙館待上好久。”
傅涼梟糾正道:“母妃怕是記錯了,今日之前,父皇只來過一次仙館,是母后冥壽的那一次。”
霓裳“哦”一聲,“本宮沒來過,想是弄混了。”
傅涼梟側頭看她,微微地眯了下眼睛。
——
榮華園甘泉殿裡擺了席,因為是先皇后忌辰,菜色很素,不過宮裡的菜餚,哪怕是素的,也能翻著花樣做出來,那味道自然不用多說。
霓裳和傅涼梟過去的時候,宮妃和皇子們都已經落了座。
弘順帝抬頭看了霓裳一眼,笑問:“皇貴妃這麼半天是去哪了?”
霓裳回答得隨意,“好久沒出來曬太陽,讓梟兒多陪了會兒,耽誤了時辰,還望皇上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