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又大漸,狀況一天不如一天。何容琛又急又氣,對蕭懷瑾恨鐵不成鋼。
他不想念書,她氣急敗壞,罰他長跪不起。想到他不成器,而成大器的又被毒死……她死死盯著他,恨不得將之掐死!
蕭懷瑾書念得不好,何容琛查他功課,氣得火冒三丈,拿出戒尺狠狠抽她,厲聲喝問“你聽不聽?學不學?”直打得蕭懷瑾的手,腫得連筷子都拿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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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逸修每每撞見,勸她不要如此——三皇子將來會繼位,終究要養親,才能待她好。“哪怕你再恨,大皇子已去,而你還年輕,終究要為未來打算。”
“我不需要他待我好,”何容琛恨恨地冷笑,言辭間滿是不屑:“他對得起他祖宗留下的基業,就算他不枉為人了!”
然而宋逸修的勸說,何容琛都還是會照做。
可她試了幾次,卻發現唯獨這個做不到。
她也想半夜去探望蕭懷瑾,像對大皇子那樣,替他蓋上被子,吹熄燈。
然而坐在燈燭下,火光跳躍著,她就想到大皇子臨終前偎在她懷裡,一抽一抽的,還安慰她說,母親我不疼……
她的孩子屍骨未寒,她怎麼能對別的孩子好呢?
思賢在天上看到了,要多傷心啊。
於是,那刻骨的恨意又襲上心頭。蕭懷瑾正半夜朦朧中醒轉,迷迷糊糊覷到何容琛坐在他床邊。他嚇得睜開眼,何容琛被燭火映得慘白的臉上,眼中恨毒了地盯著他,像是下一刻,她就鬼魅附身,將他掐死……
蕭懷瑾嚇得大叫失聲,放聲大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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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容琛艱難地訓導著仇人的兒子,而蕭道軒的病情,也日漸沉痾。
他擔心著江山的繼任者,何容琛偶爾侍疾,他問她:“柳氏的事,你要告訴老三嗎?”
他們都知道,柳氏之惡,最大的報復,就是讓她心心念念擔憂的兒子,在負罪中懺悔一生。
但他們也都知道,蕭懷瑾天性純良,倘若知道自己母妃手上沾染那些鮮血,大概是要崩潰的。
何容琛端著藥碗,一勺一勺攪動著,只看著漣漪盪漾,沒說話。
蕭道軒閉上眼睛,嘆了口氣:“你來決定。”
但他快要不行了,必須儘快給蕭懷瑾鋪路。
柳氏生前做了那些陰毒之事,栽贓嫁禍他人;但蕭懷瑾畢竟是要繼位的,他的生母不能揹負這些汙點,否則授人以柄。
所以,此事,只能由其他妃嬪來頂罪。
倚在床頭,他與何容琛對視一眼,在彼此眼眸中看到了一抹熟悉。這歷經兩朝,卻沒什麼感情的少年夫妻,至少在政治上,是有默契的。
他們都同時想到了一個人。
韋晴嵐。
何容琛放下了藥碗,她知道天子的顧慮。
朔方郡發生“正月之禍”後,同年四月,一位世家公子,帶著幾百名家兵,從雲中郡遠赴朔方而去。
他指揮巷戰,先是將西魏士兵趕出城外;又在短短几天內,召集朔方城內殘兵,訓練編隊,長驅直搗高闕塞,將整個朔方城收復。
世人問那公子,是何家風流少年郎。
他回首一笑,說,雲中玉隱。
雲中郡,乃韋氏郡望;玉隱,不宣。
韋不宣天縱英才,小小年紀能帶奇兵,韋氏家兵以一當十。他現在沒有異心,但倘若承襲了韋氏勳爵呢?當揹負了家族命運及榮辱時,當私慾、貪婪逐漸侵蝕了理想抱負時,當大權在握目中無人時,誰又能說,今日保家衛國的韋不宣,來日不是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梟雄?
韋家勢大,必除之。
否則,蕭懷瑾幼主,這位子也許坐不長久。
…………
景祐十一年,正月。
除夕的瑞雪還未化去,大和殿的殿門開啟時,陳舊的味道撲入冷風中,令人哀嘆時光蹉跎。
門軸依然是多年前那般枯啞暗響,韋晴嵐依然從陰影中蹣跚走出。她背後的神龕,依然香火繚繞,慈悲地俯視人間。
也許敬了這麼多年神佛,也對宿命看淡了。她看起來很平靜,跪在雪地中接旨。
韋晴嵐平素最恨陰私行事,如今卻要揹負起不屬於她的罪名,帶著罵聲死去。
——“昭儀韋氏,惡毒陰私,毒殺大皇子蕭懷瑜,嫁禍酈貴妃、孫淑妃,謀害皇嗣罪不可赦,著賜死。”
傳旨公公念著聖旨,口中湧出大團大團的白色霧氣。在那昭示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