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殿偏殿,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那血色火光,刻骨銘心。他從烈焰中被人抱出,影子被火焰拉得長長。
這漫天的火,好像一場永無止境的噩夢,帶著灼燒的溫度,留在了他童年的記憶中。
火光外的宮道上,父皇已經在等著他了,一駕馬車,一道聖旨,“四餘”令牌,還有一柄沉重烏黑的古劍。
山海滅。
。
父皇溫暖的大手,拉住他小小的手。父皇很高大,八歲的自己要仰著頭,才能看到父親揹著火光黯淡的容貌。而父親囑咐的話語,因為遠處火光的躍動和熾熱的灼烤,也帶上了火的濃烈,每每回想,都覺得是激切的。
“父皇對不起你母親,也對不起你。但是……爹怕你以後在外面,一個人,會吃虧……”
蕭道軒頓了頓,瞬間淚如泉湧,卻很快被烈火烤炙而幹。
“‘四餘’是你祖爺爺留下的人馬,我把他們交給你,能否忠心,就看你自己了。他們在各地有監察使,既然給你這個權力,社稷就有你的一份責任。倘若將來,坐上皇位的人胡作非為,憑這一紙聖諭和山海劍,你有權廢他,另請新君。權力不可濫用,不要成為社稷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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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的自己,便這樣懵懂地接過一個要揹負終生的責任。隨後坐上馬車,車輪在青石板的宮道路面上,發出“篤篤”的聲響,駛向陌生的、看不到的、漆黑遙遠的前方。
要駛出宮門的一刻,他掀開車簾,看著身後越走越遠的路,越來越渺小的影子。看到父親站在暗夜中,幾乎被吞噬的身影。
還有那撲面的冷風,遠處連天的火光。
沉重宮門在眼前,緩緩地閉攏,隔著那一道越來越狹窄的縫隙,他注視著父親的身影,父子二人無聲道別。
這樣的夜晚,冰與火交織,眼淚與承諾交融,都銘刻在了記憶中,永遠也忘記不了了。
父皇救了自己,無論付出了何等代價,至少將自己推出了黨爭的漩渦,推出眾臣的視線,也從此消泯於人間。
從此以後,世間少了一個二皇子,多了一個在抱朴觀清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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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在何容琛的回憶中,他也看到了仙居殿的大火被撲滅後,“二皇子”的屍體救出來。
——小小的蜷縮著,焦黑一團,再也看不清本來面貌。
死了也好,他們不會允許他嗣位登基的。
出乎酈清悟意料的是,何容琛聞說他的死訊後,在重華殿坐了很久。後來吩咐奉了兩個靈位。
他和他的母親,死於何家與勳貴一系的逼迫,也是何容琛間接逼死的。朝廷黨爭波及到了後宮紛紜,太多生命隕滅於杯弓蛇影。
但何容琛,依然尊奉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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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當夜送走了自己的父皇,一夜白頭。
不僅僅是妻離子散,天人永隔。
還有自父皇登基起,或者說,從爺爺蕭嗣豐親政時,便在佈局的朝政——父子兩代,苦心孤詣,傾盡二十年心血,想要為子孫推行變革而積蓄的中間力量,這樣一夕間,釜底抽薪。
這次漫長的十數年博弈,又以勳貴派獲勝。蘭溪派散了,從此,朝廷繼續落回以韋氏為首的權臣外戚之手。
令人何其痛心。
酈清悟感受到了何容琛的痛心,時隔多年忽覺感慨——其實德妃對於父皇,理解得這樣深刻。她只是默默不言,卻真是懂得父皇的。
何容琛甚至也懂,蕭道軒心中警鐘長鳴,一定要想辦法除掉韋氏,至少在臨死前,給後代鋪路。
只是此刻,何容琛還被禁足,宮中是孫淑妃與柳賢妃掌持宮務。龍嗣血脈,如今只剩蕭懷瑾一個皇子,和兩位公主。他必然是未來的天子。
“四姝爭後”的結果,看似蓋棺定論,實際上,蕭道軒不信,何容琛不信,宋逸修也不信。幽禁於重華殿中,何容琛卻令宮中眼線盯緊,尋著蛛絲馬跡。
宋逸修也奉了蕭道軒的密旨,宮中暗查。
真相揭曉於三個月後的初秋,德妃查到了柳賢妃的蛛絲馬跡。宋逸修依據口供,找到配毒之人,水落石出——
這是一起披著三重衣的毒害。
先以孫淑妃為幌子,又將關鍵線索放到酈貴妃身上。若不是柳賢妃明義殿的主事公公發現了不妥,悄悄向何容琛告密,此事大概真的要永不見天日。
賢妃設計了每一環,包括迎春宴上跑出來的那隻狗。她事先叮囑了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