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得很急,斷斷續續,固執又哀求地望著蕭懷瑾,執著的目光讓他無法閃避。他只好點頭:“好,曹相忠心,朕都知道。”
曹姝月心下稍安,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才又有了氣力,斷斷續續道:“陛下……若要再立皇后的話……”
她知道自己不能阻攔蕭懷瑾再立皇后,但她或許可以影響新一任皇后的人選。
總之不能是何家的,何家人太危險。
她想過,錢昭儀是她心腹,品級卻在那裡,越不過去。且錢昭儀能力不足,只能做事,不能管事。後宮交給錢持盈,必會生亂。
管事是門手段,唯有高位妃子,八夫人之中的貴德淑賢,能擔得起後宮秩序。
“若要再立皇后,請您立……”
“德妃或賢妃吧。”
伴隨著這句話,曹皇后嘆出了口悠長的氣,彷彿一生的等待都嘆盡了。
這支撐著的最後一口氣散去後,沒有等來蕭懷瑾的答覆,她的眼睛便緩緩闔上了,走得波瀾不驚。
獨留蕭懷瑾,沉默地坐在她榻前,坐了很久,背影彷彿凝固。
蘇祈恩守在產房外,等了半個時辰,裡面沒有任何聲息。他有些不明所以,悄著進來,才看見蕭懷瑾背對著他在發怔。
他輕咳一聲:“陛下,您請節哀,保重龍體……”
“去叫宮正司查,”蕭懷瑾打斷了他,仰起頭,說話好像被人一刀刀插入心房,句子一斷一斷的:“查清楚,什麼人,下手,害……”
後面的話掩進了嗓子眼兒裡,在胸腔裡含混著嗚咽。
………………………
直到了辰時,天光大亮了,蕭懷瑾才從內室走了出來。
他跨出坤儀殿的時候,身形踉蹌了一下,內侍趕緊扶住了他。
見皇帝擺駕走了,等在坤儀殿外的其他妃嬪才敢散去。
“皇后娘娘,這也太突然了些……”
“方才沒聽醫女說麼?似乎是有什麼蹊蹺的。唉……”
“娘娘尚且如此……”
她們竊竊私語,一夕之間,後宮驀然無主。
自然是沒有什麼傷感的,卻難免動了其他心思。
位置高的算計著中宮的位置,位份低的盤算著該怎麼站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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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皇后死得太突然,昨天還在針鋒相對,今日就陰陽兩隔,何貴妃甚至沒有了什麼感覺——就像忽然砍掉一個人的手,他還能正常地走幾步,覺不出疼痛。等過了那突兀的一瞬,才覺出生活的痛楚和異樣。
走出坤儀殿時,謝令鳶走在她身側,初夏颯颯的風,吹散了坤儀殿的肅寂和渾濁,謝令鳶似有所感:“何韻致……其實皇后本來有機會,將你置於死地的。”
“……是。”
她們都知道。
只要曹姝月臨終前,栽贓一句貴妃的不是——攤上了謀害皇嗣的罪名,哪怕背後有何家撐著,何貴妃也一定沒有好下場。
然而皇后並沒有這樣做。為什麼沒有,誰也不知道了。
。
她們步履極慢,何貴妃停住,站在坤儀殿臺階下,靜默不語,霧綃的廣袖在風中如煙如霧,縹縹緲緲。
在雲遮霧繞的衣袖後,春葵花開得正盛,於風中向著她們款款點頭。
她驀然想起來很小的時候,才五六歲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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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歲時,她堂姑姑在後宮還沒有一手遮天,何家的兵權沒有到盛極,曹家也不是如今這般顯赫。那時候顯貴的是韋、酈幾家,而何家與曹家都還低調,甚至出於對抗韋氏的需要,朝堂上會互相扶持一把,禮尚往來。
曹家主母十分愛熱鬧,喜置辦賞花會,在長安勳貴圈,也是頂有名的。有一年暮春時令,曹家辦茶會,請了許多命婦和官員夫人,她也跟著母親去了。
曹丞相有個嫡孫女,名叫曹姝月,比她還大了一歲。曹夫人開玩笑,說她們年紀相仿,都缺個姐妹,平時一道去玩多好。
那日何韻致無聊,在曹家的花園裡逛。夏日時節,翡綠的樹林裡蟬鳴陣陣,陽光透過斑駁樹影,碎碎地灑落人間。她在萬綠叢中,看到了一簇盛放的鮮豔的紅,極是醒目。
她循著那豔麗紅色走過去,一個與她年紀相仿、穿戴講究的官家小姐,正背對著她摘花,嫩綠色的披帛和粉色裙裾一飄一飄的。
“你在幹什麼?”何韻致好奇問道。
曹姝月轉過頭,見了她也沒有怯生,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