隸還要困苦。
塞外的初春寒風瑟瑟,他在輜重隊伍裡背馬草,幼小的身板頻頻累到虛脫,忽然聽到幷州漢人告捷的轟動,他心中一緊,扔了馬草趴在籬笆外,努力辨認著胡語,才聽懂他們說,是有人搶城,將朔方城攻破,西魏人的補給線因此被切斷了。
那人絕對是個戰略和戰術上並重的人才,他一舉振奮了幷州民心,也挽救了頹勢。
名字是很好打聽的,西魏士兵都在傳,說叫韋不宣,此人很厲害,以後儘量不要正面敵對。
蘇…榮識眉眼綻開,自城破被俘後,他第一次有了笑容。隨即他被監事抽了兩鞭子,卻還是笑,彷彿那疼痛也不再難以忍受。
剛俘虜時被打罵,他會哭很久;後來發現他的眼淚沒有人在意,他們反而惡劣地想看他哭,看他慘,他就再也沒哭了,卻並不意味著鞭子抽在身上不疼——而如今這疼楚,卻被心中燃起的熱烈的希望所取代了。
朔方城奪回,收復失土,朝廷就會派人來尋他和哥哥吧,他們什麼時候能回去?哥哥還好嗎?他全身都是縱橫交錯的鞭傷,他一定要給哥哥看,他真是太委屈了……
年幼且身處敵營的他並不知道,正月之禍後,蘇老夫人堅信小兒子蘇廷楷不會做叛國之事,遞帖請求入宮。可不巧又在此時,後宮動盪,大皇子被毒死,無論是何德妃還是酈貴妃都沒心思聽她入宮申辯,很快局勢變幻,蘭溪黨在朝中逐漸失了話語權。
查案伸冤一事,也就無從談起。朝廷不會在意叛將的兩個兒子何去何從。
所以他充滿希望,盼了一年又一年,他有時候會懷疑,有時候又會默默告訴自己,蘇家人一定會來找他的,只不過是沒找到而已。
他覺得他開始明白蘇武的痛苦,開始疑神疑鬼,開始歇斯底里。嚴冬天未亮的酷寒裡,他裹著單薄的冬衣幹活,眼睛總是望向南方,祈盼遠處那捲著茫茫大雪的天際,有幾騎人馬的影子從雪中飛馳而來,就像韋不宣搶回朔方城一樣,像突然而至的天神來拯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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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年的他,在寒風徹雪中沒等來救贖,也早就放棄了翻案或尋找親人的想法。而今,忽然有人告訴他,見到了他的哥哥。要他如何信?又怎能捨得不信?
“真是讓德妃娘娘費心了,為了問話,還特意編出個兄長。我從小被賣給人牙子,哪有什麼哥哥。”他冷淡道。
韋無默正要訓斥,卻被謝令鳶拉住了。她知道的秘密有五噸重,包袱一點點慢慢抖,絕對能吊死蘇祈恩的胃口,讓他欲知後事跪求下回分解。
“先說我這趟去幷州,見到了你哥哥,同時也查明瞭景祐九年的內情。正月之禍的過錯不該是你父親,這是樁冤假錯案。”謝令鳶穩穩丟擲這件他最關心的事。
蘇祈恩冷笑了一下,又剋制了。他不能與蘇廷楷有什麼關係——蘇家已經揹負了汙名,他不想再増一筆,就讓他這麼死吧,反正回不了蘇家祖墳,就如父親那樣,至死也未能認祖歸宗。
可是……心中還是隱隱激切,想知道謝令鳶是怎麼查的,想知道哥哥究竟如何了。
謝令鳶慈祥地微笑:“你想知道我是怎麼查明的嗎?”
蘇祈恩閉上眼睛,耳朵卻豎了起來,心裡也對謝令鳶刮目相看。
“因為,我遇到了……”謝令鳶忽然卡頓,不講了:“算了,反正你也不感興趣,都不看我一眼。我有點口渴,先喝口茶。”
“……”蘇祈恩簡直想咒她被茶沫嗆死算了!他心中天人交戰了一會兒,恨恨地睜開眼。
對面的謝令鳶美滋滋,見他睜了眼,慈祥地微笑道:“繼續講,我遇到了你父親從前的部將。你還記得楊犒嗎?”
聽到這個名字,蘇祈恩一怔,他瞳孔驟縮,心跳失了一拍。
當然記得,這個人是……讓他被深淵吞沒的伊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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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歲被西魏人俘虜後,他在胡人軍中當了三年軍奴,後來軍中缺餉,要賣些奴隸,他以半個月的口糧賄賂了管事,自己嚼雪和氈毛充飢,才得以輾轉賣回中原。
終於重回故土,他懷揣著近鄉情怯的激動忐忑,想方設法找到附近的衙門。他記得父親臨終一別前,匆匆對兄弟倆留了個名單,名單上的幾人有通敵之嫌,囑咐兄弟倆若得救,就想辦法通告幷州軍府。
彼時他又黑又髒,衣著襤褸,衙門差吏早已不認得他,聽說他有天大的事要見上官,差點沒把他打出去,他苦苦懇求,才終於跪到了衙門堂裡。
那官員威風凜凜地進來了,他抬起頭